她如此薄情 第70節(jié)
李化吉糾正他的說法:“我并未與你安排女人, 只是不曾阻攔罷了, 你收與不收, 都隨你。” 她這般說倒叫謝狁更不高興起來, 這種不在意的態(tài)度,可見李化吉心里果真沒有他。 卻聽李化吉道:“這種事, 本來就是要攔也攔不住了。” 謝狁猛地看向她:“你不攔一攔, 又怎知攔不?。俊?/br> 李化吉就冷笑了一聲, 不說話了。 女郎與男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盡管李化吉已是手握權(quán)力的皇后, 但旁人看待她仍舊先把她當(dāng)作一個需要郎君寵愛的女郎。 碧荷為她走樣的身體憂心忡忡, 李逢祥幾次欲言又止想叫她好好保養(yǎng)雙手, 他們的那些話語讓李化吉很不舒服, 就好像她一直都處于謝狁的低位。 可謝狁明明說喜歡她, 難道她不是與他有著同樣的地位,謝狁才會喜歡他嗎?還是在旁人看來, 那種喜歡終究只是一種寵物的施舍罷了,謝狁可以隨時收回,而她只能被動地等著他的舍與棄? 李化吉并不喜歡這樣。 所以當(dāng)她聽到那折子戲的時候,李化吉才會不高興,既然都覺得她只是謝狁的附屬品,又何必將她放到兩情相悅的高度?寵物得到的喜愛,主人會在意她要不要嗎? 李化吉總覺得她與謝狁,仍與謝府時沒有兩樣。 但那時因為談?wù)摰氖菣?quán)力的事,李化吉便沒有表現(xiàn)出來,等謝狁越過她,處理了她的宮女,才讓李化吉又驚又怒,她下意識地便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以為謝狁又要這種法子去打壓她,懲罰她。 所以李化吉在意極了,她非要與謝狁論個高下:“我的宮婢尚且由不得我做主,若哪日陛下看中了我身邊哪個宮婢,我不也要雙手奉上?怎般阻攔?” 謝狁道:“你仍舊氣我給碧荷受刑了,是不是?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往后我不動你的人,除非她們之中誰生了異心,要爬我的床?!?/br> 李化吉道:“不行,那也要由我處置?!?/br> 謝狁怒道:“李化吉,你不要不講道理,你心腸軟,沒準(zhǔn)那些宮婢同你哭一哭,你就放過她們了,若是如此,誰又能為我的清白負(fù)責(zé)?” 李化吉怪異地看向他:“清白?哪這般嚴(yán)重?” 她就不信那些婢女敢近謝狁的身。 李化吉遲疑地道:“春杏摸你親你了?” “沒有!”謝狁道,“我還不至于由著她近身還不知?!?/br> 李化吉道:“那算什么清白損失。” 謝狁覺得李化吉這人大度得實在不可思議:“有人肖想你的郎君,你不在意?” 李化吉道:“只是肖想而已,我在意什么?!?/br> 謝狁氣得語無倫次:“你,你都懷孕了,早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那么親密的事,有女人肖想著要和你的郎君做,你也不在意?戶部尚書每回來奏事,只要你在,眼睛都黏在你身上,我可是回回都想把他眼睛給挖出來。你居然不在意!” 謝狁難以理解。 李化吉頭疼無比:“只是想一想而已,難道我還能管的住別人的腦子?” 謝狁就不高興起來了。 盡管他早知道李化吉對他沒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壽山那幾句估計也只是哄他開心的,謝狁還是覺得不高興。 可是謝狁拿李化吉沒有辦法。 因為他不高興了,可在李化吉看來,他們的矛盾已經(jīng)解決了,那日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可以翻篇了,就算謝狁心里還在不舒服,也是他鉆牛角尖,思維奇特的緣故。 而李化吉顯然以為與這樣的謝狁是溝通不清楚的,遂選擇放棄,由著謝狁自己生悶氣去了。 于是謝狁更不高興了,他開始琢磨該怎么挖戶部尚書的眼珠子。 剛巧接近年關(guān),朝廷里要用錢的地方多了,戶部尚書整了小半年的戶籍,丈量了許久的田地,好不容易收回了的那點銀子都要用在宮里的典禮、發(fā)放給臣子們的年禮、再留一部分準(zhǔn)備次年的科舉上。 大晉的國庫依然空虛。 戶部尚書憂心忡忡地上了折子,與謝狁打商量看各方面是否可以減免開銷之處,謝狁倒好,大筆一揮,把前兩樣都給裁了,瞬間給大晉省了一大筆銀子。 倒是苦了戶部尚書,被大臣們雪花一樣的折子連著罵了半個月,一直罵到年關(guān)都沒停。 謝狁幸災(zāi)樂禍的,不僅不管他,還要想著辦法繼續(xù)折磨他。 不過話說回來,謝狁也確實沒什么心情過年。 李化吉的預(yù)產(chǎn)期越來越近了。 她越發(fā)嗜睡,整日都沒什么精神,只懨懨地躺著,太醫(yī)幾次把脈,都提醒李化吉要注意走動,否則生產(chǎn)時要遇到大麻煩。謝狁便每日三餐后,都要抽出時間來陪李化吉走上半個時辰。 李化吉也越來越易怒,她本來就不算溫柔的女郎,如今脾氣更是炮仗一點就著,于是太極宮內(nèi),總是聽到她怒叫謝狁的聲音。 其實謝狁堂堂一個帝王,被皇后直呼姓名,呼來喝去的,很沒有面子,但謝狁甘之如飴,總愿意配合。 他覺得唯有如此,李化吉才會越來越不怕他,不怕他,才有可能喜歡他。 倒是讓那些剛來的宮婢目瞪口呆,道:“陛下與娘娘,仿佛一對尋常夫妻?!?/br> 便有不服氣的道:“尋常夫妻,也不如陛下與娘娘恩愛。那些男子在意面子極了,又有幾個愿意被娘子直呼姓名?” 又感嘆道:“之前到底誰在傳娘娘會失寵?我瞧著,倒不如擔(dān)心陛下會不會失寵罷?!?/br> 可是當(dāng)臨近除夕的時候,謝家發(fā)生了一件事。 崔氏的女兒死了。 李化吉早把兩位妯娌置之腦后,等消息傳到宮里來后,她還仔細(xì)回想了下崔氏,才從記憶里撈出一個低眉順眼、極容易的害羞的娘子來。 她依稀記得崔氏是謝四郎的夫人,夫妻兩個很恩愛,只可惜子嗣緣分單薄,膝下獨有一女,因此謝夫人對崔氏很不滿。 現(xiàn)如今,就連這唯一的女兒,也要失去了。 李化吉唏噓了一陣,便吩咐碧荷準(zhǔn)備了份厚重的吊禮,給崔氏送去。 等謝狁回來后,她還與謝狁說起了這件事,其實她是想出宮的親自給崔氏吊唁的,她太久沒有出宮了,還是很想出去呼吸以下新鮮的空氣。 謝狁想都不曾想就拒絕了:“去做什么?你還懷著孕,沒得給你招來晦氣。” 李化吉沒想到謝狁會說這話,她一怔,久久凝視著謝狁不說話,那平靜卻不乏探究的目光把謝狁看得發(fā)麻,有些不自在起來。 “怎么了?” 他問道。 李化吉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其實關(guān)于孩子的那件事,謝狁還是在騙她。 他根本不敢與她說實話,告訴她,他討厭孩子,故而有他說得那些原因,但其實最本質(zhì)的原因,還是被謝家的家風(fēng)害的。 因為過于冷漠,所以才習(xí)慣性無情。 就算那個人是謝狁的侄女,是他的孩子,都不會是例外。 他怕說出來,李化吉會更不喜歡他,所以他瞞著不說,寧可讓李化吉誤以為他憨傻,也不肯說。 李化吉不回答謝狁,目光卻越來越意味深長,讓謝狁不安得很,他連連追問,李化吉卻跟他說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話:“往后孩子落了地,我一律不管,由你帶?!?/br> 謝狁下意識就道:“有奶娘嬤嬤在,她們自會照顧,我們不必辛苦。” 李化吉不耐煩:“謝狁,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br> 謝狁果然不敢多說了,就跟李化吉求饒:“好好好,我?guī)Ь臀規(guī)?,不早了,快睡吧,明天還要守歲呢?!?/br> 可他被拿捏得越容易,李化吉就越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半夜因這事睡不著,偷偷地借著云層中透進(jìn)來的那點亮光,打量著謝狁。 她想起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真實的謝狁了。 真實的謝狁是什么樣子的呢? 他冷漠,無情,除了譏諷、嘲笑外,他并沒有太多的情緒,是比寒鐵還要冷酷堅毅的存在。 后來因為不想李化吉繼續(xù)怕他,他才學(xué)了戲,將自己改頭換面,成了另一個人,于是感情充沛了起來。 但那說到底不是謝狁的情緒,就像戲子在臺上,依著唱詞演繹折子里的角,那時的嬉笑怒罵都屬于故事里的人物,與他無關(guān)。 謝狁也是如此,他扮演著多情的男子,因此會哭會笑,可那到底不是他。 真正的他,只會在這種不經(jīng)意的縫隙中出現(xiàn),還要絞盡腦汁藏著,不敢讓李化吉發(fā)現(xiàn)。 李化吉代入自己想了想,忽然覺得謝狁其實滿可憐的。 因為知道自己不可愛,所以寧可戴上面具,也要留住愛人,可是如果這時候李化吉真的愛上了謝狁,他有沒有想過,李化吉喜歡的其實也不是他呢? 恐怕是想過罷,所以才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哪怕李化吉喜歡的是那個沒有真實存在的人,但因這個人由他扮演,所以也與他無二。 即便是假的,李化吉喜歡的也是他。 謝狁是這樣想的吧。 李化吉想了又想,終于還是沒忍住,把謝狁搖醒,謝狁忽然被吵醒,人還沒有蘇醒,就已經(jīng)下意識把手探了過來,檢查李化吉的情況:“可是身體不舒服?要生了?” “不是,”李化吉道,“我們?nèi)⒓有≈杜脑岫Y罷?!?/br> 謝狁疑惑:“為何要去?你我與她又不熟?!?/br> 李化吉道:“可她到底是你我的侄女,我們做叔叔嬸嬸的,不該到場么?” 謝狁道:“沒必要?!?/br> 李化吉道:“可是我想去?!?/br> 謝狁很詫異,猜測道:“可是在謝府時,你與她有過交集?” “那倒是沒有,她一直體弱多病,四弟妹很少帶她出來。只是在槐山村,殯葬是大事,鄰里之間都要互相幫襯,就怕痛失家人的村民會撐不下去,想要給她一些依靠。” 謝狁剛想說謝家沒有親情,所謂的葬禮也只是用來交際、清算人情的場所,不會有什么真情實意的眼淚,更不會為了個死去的人尋死覓活。 便聽李化吉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那般,道:“你不去看看,又怎知四弟與四弟妹不會悲痛欲絕?郎君,這世間可能沒有你想得那般薄情?!?/br> 第77章 李化吉想起韋氏曾說過, 崔氏與謝四郎感情甚篤,實在是對神仙眷侶,便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那一小家和美, 因此很想讓謝狁見一見正常的父母對孩子的情誼。 可惜謝狁實在起不了興致, 他只覺葬禮禮數(shù)過多, 雖然李化吉是皇后,也要求不了她做到哪一地步, 但到底人多嘴雜的,便很不愿意她去。 帝后二人便躲在床帳里,你一句我一嘴的討價還價起來,最后還是李化吉穩(wěn)穩(wěn)地壓了他一頭:“你不陪我去,從今日起便不要與我說話?!?/br> 謝狁當(dāng)真是無可奈何,只好成行。 崔氏的女兒去的不是時候, 因在年節(jié)里, 除了相近的親戚, 大家都不愿沾上晦氣, 只叫人送來吊禮,都沒有親自上門吊唁, 又因是幼女夭折, 喪儀的排場不能大, 故而整個葬禮都顯得格外冷清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