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薄情 第74節(jié)
好在經(jīng)過四年的從政,李化吉在朝中的威望已經(jīng)很足,基本沒有大臣提出什么反對意見。 于是北征的事就這么定了下來,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唯有謝燕回最高興。 無他,只因該死的老父親終于可以滾蛋,沒有人跟她搶阿娘了。 這三年,這對父女形成了一個默契,李化吉在時父慈女孝,但若李化吉不在,那就互相看不過眼。 謝狁常常懷疑,謝燕回并不是李化吉的孩子,否則為何她頂著張與李化吉極為相似的臉,性格還那般惡劣討人厭。 是因為這到底摻雜了他的血統(tǒng)嗎? 謝狁不能多想,他只能壓制謝燕回,給謝燕回請了大儒來授課,講君子之道。 謝燕回小小年紀,卻從來不信這個,功課做得好,私下卻說:“這些道理是用來約束底層百姓的,至于我,”她微微一笑,“我是皇太女,未來的九五至尊,乃是天下人的規(guī)則,不需要知道這個?!?/br> 比起王道之學(xué),她更欣賞霸道之說,比起君子之論,她更鐘情帝王之術(shù)。 就連她那小小的學(xué)堂,只有三四個侍讀,她也要時不時搞一出‘二桃殺三士’的把戲,來實驗她的帝王之術(shù),回回鬧得大儒與謝狁嘆氣。 謝狁道:“是朕的種。” 他在謝燕回第一次闖禍的時候,罰她跪了兩個時辰,只告誡了她兩件事:“可以玩,但后果必須在你的掌控之中。以及,見到你阿娘,記得收起你丑惡的嘴臉,別叫她知道自己究竟生了個怎樣的孽障?!?/br> 謝燕回不服輸,頂嘴:“兒臣多謝父皇言傳身教?!?/br> 謝狁看著她狼崽子的眼神,那種總是躍躍欲試想要以下克上的神情他實在太熟悉了,熟到總教他看到了自己。 他抬腳,把自己的親女兒踹倒在地,神色淡漠到殘忍:“且學(xué)幾年?!?/br> 當(dāng)晚,謝燕回就揉著跪紅的膝蓋和被踹腫的肩窩哭唧唧地去找李化吉上藥,李化吉緊張地檢查了她的傷口,問她是怎么傷的,謝燕回哭道:“是爹爹?!?/br> 李化吉不希望君臣之別出現(xiàn)在謝狁與謝燕回之間,因此當(dāng)著她的面,謝狁會喚謝燕回囡囡,謝燕回則親昵地叫謝狁爹爹——盡管轉(zhuǎn)過頭父女兩都惡心得想吐。 李化吉遲疑道:“阿娘知道是你做錯了事?!?/br> 謝燕回就知道謝狁那個王八蛋,告狀比誰都快,就怕慢一步要被李化吉怪罪。 她哭道:“阿娘,囡囡知道錯了,可爹爹也不該下這么重的手,你看,囡囡的膝蓋都腫了。” 謝燕回抽泣著把單褲卷了上去,給李化吉看紅腫的膝蓋。 李化吉眼里流露出了心疼,可還是道:“囡囡,你是皇太女,往后擔(dān)負著社稷江山、黎民百姓的未來,你爹爹對你嚴厲也是不得已之舉,你該好好反思,去想想該如何領(lǐng)悟仁義?!?/br> 謝燕回可憐兮兮地看著李化吉:“阿娘,囡囡知道錯了,囡囡就是疼,想和阿娘睡,好不好?” 李化吉道:“你若能在睡前作篇有關(guān)仁義的文給我,叫我滿意了,我就讓你和我睡,好不好?” 謝燕回點頭。 謝狁罰她,她就搶跟謝狁搶他的媳婦,看誰搶得過誰。 謝燕回很快做好了文給李化吉看了,趁著謝狁還在為排兵布陣忙碌,她迅速地脫掉衣靴,爬上了李化吉和謝狁的床,替謝狁鉆了他的被窩。 “阿娘,快來?!?/br> 阿娘香香的,說話也柔柔的,謝燕回可喜歡和阿娘說了。 每回抱著阿娘睡的時候,她總是能睡得特別好,一點噩夢都不會做。 今天也不例外,她幸福地抱著阿娘睡過去前,還覺得老天爺對謝狁實在過于偏心,他那樣的人,竟然能娶得到阿娘。 老天爺實在不長眼! 夜半,謝燕回睡得正香甜,就感覺自己的后脖頸被誰拎住了,整個小身子都被拖出了阿娘香香甜甜的懷抱,她剛要尖叫, 就被人捂住了嘴。 龍涎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是該死的謝狁。 她激烈地掙扎起來,腳踹手打嘴咬,一通胡亂的抗?fàn)幒?,隨著謝狁的一聲冷笑,謝燕回就被扔出了太極宮。 她那冷漠的父皇堵在宮門口,警告她:“再來,就把你的丹鳳閣燒了,直接讓你滾出大明宮?!?/br> 謝燕回不服氣道:“丹鳳閣是兒臣的住處,父皇憑什么燒兒臣的住處?” 謝狁冷笑:“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沒叫你滾出大晉已經(jīng)是朕的慈心。” 他命黃門關(guān)了宮門,由著女兒穿著單衣,披著外袍,在深夜里走回丹鳳閣。 但父女兩都不會將這個晚上的真相告訴李化吉。 就連受了委屈的謝燕回也會笑瞇瞇地和李化吉說:“阿爹叫囡囡穿好了衣服,坐了肩輿回去的?!?/br> 她討厭謝狁,但也知謝狁捏著她的把柄。這對父女心知自己的不正常,因此都不敢在李化吉面前戳穿彼此的謊言,就這么維持著父慈女孝的謊言。 李化吉始終沒有察覺。 所以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謝燕回對謝狁的出征這般高興時,還很意外,謝燕回忙回答:“這是于國于民皆有利的大事,也是阿爹實現(xiàn)抱負的機遇,因此囡囡才高興?!?/br> 李化吉憂愁道:“可是戰(zhàn)場刀劍無眼?!?/br> 謝燕回立刻道:“囡囡自請出宮替阿爹祈福?!?/br> 李化吉因為還要忙朝政,脫不開身,便由著謝燕回去了。 謝燕回當(dāng)然不會為謝狁祈福,她去感業(yè)寺供奉了一盞很大的海燈,求的是‘山河一統(tǒng)’。 謝狁這一去,就是大半年。 彼時的北朝正陷入內(nèi)亂,分州而治,因為三年戰(zhàn)亂,各州的兵馬糧草都陷入了疲態(tài),謝狁趁著這時節(jié)發(fā)動北征之戰(zhàn),是很占便宜的。 李化吉則居后方,監(jiān)管朝政。 這年的科考,錄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謝五郎與李琨。 此時的謝五郎已經(jīng)不姓謝了,而是跟著郗六娘姓了郗,這是打定主意與謝家劃分界限的意思,哪怕昔日的三兄做了皇帝,他也沒有相認的想法,老老實實回答了李化吉的問題,就退了下去。 還是后來李化吉與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謝五郎這些年過得并不容易,不知疾苦的公子去民間滾了一圈,是剝皮抽筋的痛,但也正是如此才叫他了悟,開始認真學(xué)習(xí),參與科考,當(dāng)個能官。 至于李琨,李化吉與他相見,倒是彼此無言了許久,只是如今身份有別,也不好多說什么,李化吉將他安排去了工部,讓工部侍郎多關(guān)照他一二。 謝燕回注意到了這位李琨的特別,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阿娘與李琨有難以言說的過往,可是她怎么打聽都打聽不出來,于是壞心眼地寫了封信給前線的謝狁寄去,特意點了李琨。 但她不知道的是謝狁從來不看她的書信,軍政又急又多,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那點空閑時間,謝狁全都用來翻來覆去地看李化吉寫的信了。每回看完,還不舍得藏起來,都要把最新的一封折疊起來,塞進懷里。 就好像李化吉仍舊陪在他身邊,與他一道在戰(zhàn)場上并肩作戰(zhàn)一樣。 所以當(dāng)半年之后,謝狁終于可以得償所愿還都長安,李化吉寄來的那些信都淋著鮮血,好多字的墨水都被濃血洇開,看不清了。 不過還在謝狁都會背了,他為了不讓李化吉擔(dān)心,便一字一句把這些信都默寫了出來,帶回了建鄴。 王師還朝那日,皇后親自打開城門,迎出十里地,去接這支榮耀之師。 鐵蹄踏地的聲音如雷般滾滾而來,黑甲如云壓著建鄴城,戈矛如雪刺亮文武大臣的眼,他們翹首期盼,期盼他們的君王歸來宣布,南渡的漢人終于可以北歸,將百年前被胡人驅(qū)逐南下的恥辱洗刷掉。 既然屈辱被清洗,漢人終于可以去想一想他們的新國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