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盛元洲既死,便送食物上山,接納盛軍投降?!?/br> 姜貞聲音淡淡。 無辜枉死的將士與百姓需要一個交代,盛元洲的死,便是把所有罪責(zé)擔(dān)在自己身上,讓她心無芥蒂接受幸存下來的軍士們的投降。 這位大盛王朝的最后一位王爺,的確做到了為大盛戰(zhàn)至最后一刻鐘,至死都在為麾下將士考慮,對于誓死追隨他的人來講,他是一個好王爺,一個好將軍,值得他們赴湯蹈火,可對于九州百姓來講,他的存在,亦是一場劫難。 他曾讓鄭地百姓活于桃源之中,在大爭之世,刀鋒與戰(zhàn)火從不曾波及鄭地,可鄭地最大的災(zāi)難,也是他帶來的,他讓大片鄭地變成汪洋澤國,百姓們流離失所,將士們沒有死在疆場上,卻死在自己人的開閘放水上。 她不會評價他的任何事情,他的功過是非,自有后人來評說。 姜貞閉了閉眼。 “盛元菱送來的棺木可還在?” 姜貞問親衛(wèi):“若還在,便以這口棺木給盛元洲收尸,讓他入土為安?!?/br> 親衛(wèi)點了點頭,“在?!?/br> “盛元菱準(zhǔn)備的棺木木質(zhì)極好,又經(jīng)過特別的處理,制成之后遇水不腐,遇火不燃,雖在洪水中泡了許多時日,但被我們打撈上來簡單處理之后仍光潔如鏡,華美精致,用來安葬盛元洲最好不過。” “那就好,省得我們再給他備棺木了。” 相豫松了口氣,不那么rou疼了,“總歸是大盛的鄭王,后事不能太寒酸,有了棺木,咱們就能省下不少錢?!?/br> 起義軍一邊賑災(zāi)救人,一邊著手準(zhǔn)備盛元洲的后事。 盛元洲既死,鄭地便不足為懼,被席拓納入起義軍版圖不過是時間問題,不需要再對鄭地用重兵。 天下九州,姜貞相豫夫婦獨占七州,只剩下江東三州在楚王之手,只要再擊敗楚王,這個亂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便能迎來久違的太平。 起義軍備戰(zhàn)渡江與楚王決一死戰(zhàn)。 而彼時的楚王,也在磨刀霍霍,準(zhǔn)備對商城再用兵。 第77章 第 被洪水困在山丘上的五萬盛軍得到救援, 在起義軍的幫助下活了下來,想從軍的人打散編入起義軍,不愿意追隨起義軍的, 便按照起義軍的標(biāo)準(zhǔn), 給他們發(fā)半年軍餉,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 盛元洲在軍中威望極高, 他自殺后有不少將士追隨他而去, 五萬盛軍只有兩萬多軍士愿意投降起義軍,剩下的三萬多人更想回家。 起義軍一一將他們安頓好。 消息傳到鄭地陵平,圍困陵平的席拓掀了下眼皮, 讓兵士射羽信入陵平。 陵平是鄭地的國都,更是彼時席拓為數(shù)不多沒有拿下來的城池, 兵多將廣,易守難攻。 此城乃盛元洲的meimei盛元菱鎮(zhèn)守, 在席拓引兵前來之際,她還把大盛天子與太后一并遷入陵平。 羽信入城, 整個陵平為之嘩然—— “王爺殉國?!” “王爺死了?” “不, 這不可能, 王爺怎會???” “他不會敗, 更不會自盡, 他會平叛中原, 匡扶大盛,成為大盛的中興之君?!?/br> “這定然是叛軍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用來擾亂軍心的?!?/br> “可是, 如果王爺沒有敗, 如果王爺還活著,那為什么不來救我們?” “叛軍圍城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如果王爺活著,他定然會來馳援我們的?!?/br> “可是王爺沒有來?!?/br> “別說派軍隊來,連送信的斥衛(wèi)都沒來一個?!?/br> “王爺死了,王爺真的死了。” “王爺死了,我們怎么辦?” “王爺怎能把我們丟下了?” 軍心不穩(wěn),民心惶然。 對于陵平的將士與百姓們來講,盛元洲自刎鄭水不亞于晴天霹靂,讓他們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陷入極大惶恐之中,甚至就連被盛元菱接到陵平的小皇帝與太后此時都慌不擇路去尋盛元菱。 “姑姑,姑姑!” 小皇帝一路從長廊疾步而來,沖入此時盛元菱所在的議政廳,“姑姑,大事不好了,皇叔薨了!” 盛元菱攏上軍報,從堆積如山的政務(wù)信件中抬起頭,年輕的天子一路小跑而來,額間沁出細(xì)密的汗珠,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面皮因而白里透紅,顯得氣色格外的好,很有萬人之上的天子的細(xì)皮嫩rou。 這位天子被她養(yǎng)得很好。 而天子的母親太后娘娘,亦被她養(yǎng)得珠圓玉潤,鳳儀萬千,很有攝政太后的雍容風(fēng)華。 可是為什么呢? 她把他們養(yǎng)得這么好,她的兄長卻在鄭水河畔送了命,憑什么她的兄長死了,他們母子倆還能安享富貴,哪怕做了亡國之君,在未來還會被相豫夫婦善待榮養(yǎng)? 憑什么? 憑什么死的不是他們,而是她兄長?! 盛元菱慢慢站起來,一雙眼睛看著一前一后疾步入議事廳的母子兩人。 “姑姑,你怎么了?” 小皇帝被盛元菱的臉色嚇了一跳。 太后秀眉微蹙,將小皇帝拉在自己身后。 “元菱?” 太后試探出聲,“皇叔走了,以后的軍政大事,便由你來拿主意?!?/br> 她不懂打仗,但她懂審時度勢,以她和器兒不掌兵的能力,離開盛元菱,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給盛元菱一些尊榮也無妨,讓他們母子倆做傀儡更無妨。 ——只要器兒還是皇帝,只要她還是太后,誰做權(quán)臣對她來講根本不重要,是盛元洲也好,是盛元菱也罷,甚至梁王楚王她都能接受。 她要的是器兒的天子之位,她的太后之尊,僅此而已。 “你放心,皇嫂不會因為你是女人,便不許你掌兵掌權(quán)?!?/br> 與尚未被時間打磨得圓滑的小皇帝相比,太后顯然極善人情世故,她走上前,拉著盛元菱的手,溫聲安撫道:“無論皇叔在與不在,你的位置都不會受任何影響——” “你以為我能掌兵掌權(quán)是因為我兄長?” 但太后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盛元菱冷聲打斷,“你以為我能坐鎮(zhèn)陵平,是因為我是盛元洲的meimei?” “真是可笑。” “你們這些深宮高墻里養(yǎng)出來的人,睜眼身份,閉眼家世,仿佛有了家室與身份,便能所向披靡,坐穩(wěn)江山?!?/br> 小皇帝不悅皺眉,“姑姑,你這是什么話?” 太后眼皮微抬。 盛元菱慢慢笑了起來,“可是能決定天下九州命運的,從來不是所謂的家世。” “元菱,你今日心情不好,皇嫂改日再來尋你。” 盛元菱的話越說越離譜,太后岔開話題,吩咐左右,“好好照顧你們縣君?!?/br> 與這樣的人爭執(zhí)起來顯然沒有任何意義,太后準(zhǔn)備起身,然而她剛轉(zhuǎn)過身,身后便有勁風(fēng)襲來,少年習(xí)武的肌rou反應(yīng)讓她立刻側(cè)身閃過,鬢間鳳釵銜著的瓔珞晃動不安,她清楚看到長劍幾乎貼著她刺過來。 ——盛元菱要殺她。 “姑姑,你瘋了?!” 小皇帝驚恐出聲,“護駕,快護駕!” 卻沒有親衛(wèi)響應(yīng)他的話,只有幾個一路跟隨他們而來的小內(nèi)侍撲過去,想要阻止盛元菱的動作,但他們尚未沖過來,便被親衛(wèi)們揪住衣領(lǐng),按在地上。 小皇帝為之一驚,“你們,你們是想謀逆嗎?!” “謀逆?” 一擊不中,盛元菱抬頭看太后,眼底閃過一抹意外,“不,我只是送你們?nèi)ツ銈冊撊サ牡胤?。?/br> “兄長為大盛鄭王,以身殉國,你們是大盛的天子與太后,你們怎么還能活著?” 盛元菱笑道:“你們都得死。” 小皇帝瞳孔微縮,“盛元菱,你瘋了!” 太后圍攏衣袖,眼底的驚訝此時已經(jīng)沉靜下來。 ——這的確是盛元菱能做出來的事情。 盛元洲坦蕩磊落,乃一代賢王,但身邊養(yǎng)出來的全是一群瘋子。 心腹愛將開閘放水淹中原與鄭地,嫡親meimei在他死后便敢公然弒君,寬厚仁和的性子仿佛是偏執(zhí)乖張的誘捕器,圍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擁有健全的人格。 他在時,他們尚會披上一張人皮來偽裝,他不在了,他們便換上一身禽獸衣裳,肆無忌憚暴露在陽光之下。 “去吧,去陪我兄長?!?/br> 盛元菱收劍,“這可笑的身世束縛了他一生,讓他至死不能自由,憑什么他死了,你們還能好好活著?” 享鄭地供養(yǎng)的鄭王死了,憑什么享天下奉養(yǎng)的天子與太后還能獨活? “你們——都得死?!?/br> 盛元菱聲音驟冷。 親衛(wèi)們紛紛拔劍,“請?zhí)熳犹蟊捞臁!?/br> 小皇帝臉色微變,“你們敢!” “朕是天子!” 親衛(wèi)們緩步上前。 “瘋子!全是一群瘋子!” 小皇帝拔出腰側(cè)佩劍,護在太后身前,“母后,你快走,我來對付他們?!?/br> 話剛出口,手中佩劍已被人奪了去,往日里永遠雍容端莊的太后抬手一揮,割去繁瑣衣袍,拆掉精致鳳釵,翻挽劍花,刺進第一個沖上來的親衛(wèi)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