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更別提商溯用兵一向出人意料,兵行險招,天生將才的楚王必然把石城與陵城時時掛在心上,提防著商溯靈感一現(xiàn)的突然攻打,這種情況下,攻打石城與陵城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而相蘊和與商溯的選擇,也并非石城與陵城,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引楚王出江東,在中原之地與他們決一死戰(zhàn)。 此計雖險,但有商溯,便不算險。 只要商溯在,誘敵深入付出的代價便遠比血戰(zhàn)石城陵城小得多。 相蘊和看向商溯。 四目相對,商溯微抬眉,“此事交給我來布置?!?/br> 這是他很早之前便與相蘊和敲定的戰(zhàn)術(shù),聲東擊西,引蛇出洞,只要楚王敢出兵中原,他便能讓他有去無回。 是日,相軍對石城與陵城用兵。 八萬大軍一起出動,戰(zhàn)船與戰(zhàn)馬兩路齊發(fā),頃刻間點燃江東之地的戰(zhàn)火。 “王上,相蘊和竟真的敢攻打石城與陵城!” 斥衛(wèi)飛馬來報,副將臉色微變,“王上,她是瘋了嗎?!” 第84章 第 楚王并沒有回答副將的話, 只以手指輕叩案幾。 指腹與案幾相撞,發(fā)出極輕極輕的聲響,而他的目光也在此時變得悠遠深邃, 仿佛透過面前的副將與斥衛(wèi), 看到一水相隔的小姑娘。 以相蘊和此時的年齡,再說一句小姑娘已有些不合適, 但他比她年長太多, 與她父母算是一代人,所以喚她一聲小姑娘也無妨,小自己這么多, 卻在用兵之事上有如此造詣,可見姜二娘的確生了個好女兒。 若他輸給這對母女……動作微微一頓, 楚王嗤笑出聲——那他還有什么臉面茍活于世? “此乃聲東擊西引蛇出洞之計?!?/br> 楚王收起手指,接過親衛(wèi)遞來的帕子, “相蘊和志不在此,石城與陵城不過是她的虛晃一槍, 她真正的目的, 是引本王渡江, 在中原之地與她決一死戰(zhàn)。” 副將微微一愣, “引王上渡江?” “可是, 中原之地無險可守, 若他們失了商城與濟寧,便等于失去中原之地的門戶, 一馬平川的中原能讓我們長驅(qū)直入, 直取京都?!?/br> 當初的相豫便是這樣拿下的京都, 失去盤龍山的屏障,嚇破膽子的端平帝根本不敢與之相抗, 幾乎是想都沒想便拋下國都,棄城而逃。 如今的姜二娘與相豫當然不是曾經(jīng)的端平帝,也做不出這種不戰(zhàn)自降的事情來,但門戶大開的中原之地如何擋得住楚軍的鐵騎? 他們縱然死戰(zhàn)京都,也不過只得片刻的喘息之機,待王上一聲令下,這座兵家必爭之地的京都便會再度易主,成為王上的城池。 思及此處,副將大喜,“王上,相蘊和若引咱們渡江,咱們渡江便是。” “北人不善水戰(zhàn),想在地勢平坦之地發(fā)揮他們的優(yōu)勢,但咱們楚軍不是只會水戰(zhàn)的南人,哪怕到了他們擅長的平原會戰(zhàn),咱們亦能壓他們一頭。” “王上,咱們渡江吧!” 這條路怎么看怎么對他們有利,其他將軍紛紛請命,“長江對相軍是天險,對我們亦然,如今有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橫渡長江的機會,我們怎能輕易放棄?” “王上,我們在中原之地與相軍決一死戰(zhàn),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楚人的軍威!” “王上,我們兵發(fā)中原,直取京都!” 將士們的聲音慷慨激昂,楚王眉頭微動,眸色有一瞬被觸動。 兵發(fā)中原直取京都的誘惑的確大,大到他都有片刻的心動。 他從不是偏居一隅的王,他與相蘊和一樣,有著一統(tǒng)天下問鼎九五的野心。 但天上從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鐵餅。 看似便宜占盡的東西,往往會讓你血本無歸。 楚王鳳目輕瞇,緩聲開口,“不急,再等等?!?/br> “本王想看一下,姜二娘的女兒究竟能做到哪種地步?!?/br> · “楚王好像沒有上當?!?/br> 三軍主帳中,左騫愁眉苦臉,“如果他一直不上鉤,我們就一直打石城與陵城嗎?” “阿和,這兩個地方比江城夏城還要易守難攻,如果繼續(xù)下去,我們的傷亡只怕不可估量?!?/br> 想想攻城將士的傷亡慘烈,左騫面上蒙上一層暗色,“我們雖在陸戰(zhàn)上略占優(yōu)勢,但石城與陵城環(huán)水而建,我們的人很容易被他們的水鬼所牽制,剛剛占上風,便被他們拉下來,很難一鼓作氣攻上城樓?!?/br> 戰(zhàn)事打得艱難,相蘊和心里也頗為焦灼,但作為三軍主帥,她在面上仍保持著胸有成竹的模樣,聽剛被嚴三娘從站前換來的左騫向她訴苦,她便微頷首,溫聲安撫左騫,“小叔叔,楚王乃曠世奇才,一般的誘惑不足以讓他動心?!?/br> “我們付出怎樣的代價才會讓他動心?” 左騫嘆了口氣,“阿和,我從不怯戰(zhàn),更不怕死,我只怕將士們撐不下去?!?/br> “他們必須撐下去?!?/br> 商溯斜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左騫,聲音凌然,“如果連這種仗都打不了,又如何能與楚軍在中原之地決戰(zhàn)?” 左騫微微一愣,聲音苦澀,“我,我不知道?!?/br> 大敵當前,最忌諱為將者士氣低落,若統(tǒng)帥兵士們的將軍都沒有必勝之心,又如何能帶領(lǐng)將士走向勝利? 商溯冷哼一聲,收回視線,清泠泠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刻薄,“此戰(zhàn)乃小試牛刀,中原之戰(zhàn)才是生死一戰(zhàn)。” “若撐不下去,便去投降楚軍,楚軍殺降殺俘,定能給你的人一個痛快?!?/br> “……” 這人的嘴怎還這般毒辣? 左騫被噎了一下,頓時得說不出話。 “三郎,你這話便是曲解小叔叔的意思了?!?/br> 相蘊和笑了一下,溫聲打圓場,“小叔叔只是心疼前線將士罷了,并非怯戰(zhàn)畏戰(zhàn)。若小叔叔果真怕死,又怎會一路追隨阿父到現(xiàn)在?” 前世的小叔叔受盡折磨,卻至死沒有向盛軍求饒,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掙脫盛軍的嚴密監(jiān)視,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寧死不愿讓自己成為盛軍拿捏阿父阿娘的軟肋。 這樣連死都不怕的一個人,又怎會怯戰(zhàn)畏戰(zhàn)? ——他是真的心疼將士們。 相蘊和也心疼。 死戰(zhàn)不退的尸山血海,任誰見了都心生不忍。 可心疼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楚王并非庸才,而是能與她父母媲美的絕世戰(zhàn)將,與這樣的將才交戰(zhàn),便意味著所打之仗皆是硬仗,他們無路可退,無人可依,只能靠自己打敗楚王,在廢墟之上重塑九州。 這顯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否則他們不會打得如此艱難,可只要能打敗楚王,天下一統(tǒng)的日子便指日可待,所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好,是荊棘遍布也罷,他們都要咬著牙蹚過去。 他們輸不起。 更不會輸。 相蘊和打圓場,商溯冷笑一聲,不再咄咄逼人刺左騫,“但愿你的小叔叔不會辜負你的期望?!?/br> “我當然不會。” 左騫情緒雖低落,但聲音卻很堅定。 話題重新回到戰(zhàn)局。 相蘊和站在沙盤前,沙盤之上,是營帳外的調(diào)兵遣將。 “三郎,時間差不多了?!?/br> 相蘊和對商溯說道。 商溯微頷首。 為將者不僅懂排兵布陣,星象亦要精通,只有這樣,才能配合天象地形戰(zhàn)無不勝。 商溯夜觀天象,知曉明日起東風,便向相蘊和說道:“明日午后起東風,東風既起,戰(zhàn)局便為之扭轉(zhuǎn),我們的機會便也到了?!?/br> 在已方士兵不擅長的戰(zhàn)役上,利用天氣與地形是最好的選擇。 ——很顯然,商溯是這種事情的佼佼者。 次日,東風驟起。 水上交戰(zhàn),天氣的因素比將士的勇武更重要,楚軍的船頭剛剛調(diào)轉(zhuǎn),便撞上讓人措不及防的東風,無數(shù)戰(zhàn)船擁擠到一起,讓原本極為擅長水戰(zhàn)的楚軍完全發(fā)揮不了自己的優(yōu)勢。 而相軍卻早有提防,東風未起,他們已調(diào)轉(zhuǎn)船頭,當東風將楚軍的戰(zhàn)船吹得擠到一塊時,他們已借著東風飛速行駛,在楚軍尚未來得及回防之計,他們的戰(zhàn)船已迅速抵達江岸。 “將士們,搶灘登陸!” 杜滿一聲令下。 戰(zhàn)船撞上江岸,相軍迫不及待從戰(zhàn)船上跳出,奔上這片他們渴求了數(shù)年之久的江東之地。 江東,天下九州中最后一塊沒有被他們平定的領(lǐng)土。 只要將這片土地納入囊中,這片飽受戰(zhàn)亂的神州大地便會迎來久違的太平。 這是一場硬仗。 無論是相軍,還是楚軍,都在這次戰(zhàn)役中投入自己最為精銳的部隊,孤注一擲,不計后果。 “相軍果然非同小可?!?/br> 站在高處看戰(zhàn)局的楚王輕聲一嘆。 副將眉頭緊鎖,“王上,相軍已搶灘登陸,若我們的人不能及時阻止他們,只怕石城難以堅守?!?/br> 石城不能堅守,便意味著陵城亦有失守的危險。 這兩城若被相軍所得,江東之地便是門戶大開,無險可守——這是比相軍丟失商城濟寧更為恐怖的存在。 “楚軍乃本王親手帶出來的軍隊,個個以一當十,悍不畏死,怎會在不足兩萬余人的攻勢下丟失石城?” 楚王手指輕撫劍柄,聲音緩慢而平靜,“告訴他們,本王會增兵五萬,助他們死守石陵兩城?!?/br> 副將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王上英明?!?/br> “相軍借助東風強渡長江,我們水上的優(yōu)勢便不復存在,可一邊增兵守城,一邊派兵切段他們與夏城的聯(lián)絡(luò),讓他們成為一支孤軍?!?/br> “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我們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副將拱手進言,“王上,末將愿領(lǐng)兵一萬,圍夏城,斷糧草,讓他們不戰(zhàn)自降。” 楚王眸光微閃,“此等小事,不需你來費心,本王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來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