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阿父阿娘雖為黔首庶民,卻有救國救民之心,揭竿而起,蕩平九州,以摧枯拉朽之勢結束紛爭幾百年的戰(zhàn)亂。” 相豫嘴角微翹。 ——不錯,他與貞兒就是這樣的人。 相豫笑瞇瞇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姜貞,姜貞此時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凌厲鳳目被笑意柔和著,越發(fā)顯得雍容而清華。 真好看。 不愧是他死纏爛打求來的妻。 相豫伸出手,覆在姜貞手上,與那雙因常年使用兵器而長著厚厚老繭的手交疊在一起。 那雙手并不細膩,經(jīng)年累月下生出來的老繭還有些硌人,但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只要握住了這雙手,他便握住了全世界。 相豫對自己的愛意從不掩飾,姜貞笑了下,與握著自己手的手十指相扣。 “阿父阿娘功績?nèi)绱?,怎能不位尊九五問鼎帝位??/br> 大殿中央,相蘊和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女兒大膽進言,請阿父阿娘登基為帝!” 文臣武將盡皆站起來,來到大殿中央,跪在相蘊和身后。 “請夏王姜王登基?!?/br> 一聲又一聲的請命聲響在大殿。 姜貞嘴角微勾。 ——她終于等到這一日。 相豫爽朗大笑。 若是世家出身,定要三辭三讓,才“不情不愿”登基為帝。 當然,在登基過程中,還要前朝皇帝辭讓玉璽,這樣才顯得自己名正言順,天命所歸。 相豫與姜貞卻從不講究這一套。 這江山萬里是他們自己打下來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從逐鹿中原的諸侯們手中奪回來的,再沒有什么比他們更得國之正,所以他們根本不需要前朝天子來辭讓,也不屑于搞什么天授神權。 若這個世道上果真有天命,那為什么百姓們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之際,天命卻不垂憐活不下去的百姓? 而是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天命再來一套你是我早早選中的帝王,因為有我保護,所以你才能橫掃對手入主中原? 呵,滑天下之大稽! 他們自己掙下來的江山,不需要別人來辭讓,更不需要搞天命所歸神仙庇佑那一套! 時間到了,他們登基便是,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相豫朗聲說道,“哈哈哈哈哈,既然是阿和與百官所愿,那便擇良辰吉日,我與貞兒共同登基,二圣臨朝!” “王上,六日后便是黃道吉日,王上可在六日后祭天登基?!?/br> 太史令恰時出聲。 姜貞微頷首,“既如此,便在六日后登基?!?/br> “王上圣明!” 文臣武將們俯身再拜。 這便是宮宴里最后的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奏請兩王登基。 兩王應允,文臣武將們再拜,再賀,將宮宴的氣氛推上高/潮。 但明日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在相蘊和的提議下,宮宴很快便結束了,文臣武將們各回各家,而彼時的相蘊和,卻對一旁的商溯使了個眼色。 “你別走,我有話要與你說?!?/br> 怕商溯看不出自己的意思,相蘊和不忘壓低聲音補上一句。 商溯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她的聲音并不大,湊在商溯面前,像是在說悄悄話。 但殿內(nèi)之人大多是習武之人,被她刻意壓低的聲音自然逃過不他們的耳朵,她的聲音剛落,周圍尚未來得及走的眾人紛紛支起耳朵,生怕自己錯過她的下句話。 不是吧不是吧,世女今夜便要留宿商將軍? 王夫的事情八字都沒有一撇,便先讓商將軍做她的入幕之賓?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頗為正常。 時下民風開放,未婚男女們在婚前幽會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更別提世女是兩王唯一的繼承人,王夫的位置哪會那么容易便確定?當仔細挑挑揀揀,選擇那個最中看也最中用的當王夫,而不是選了個銀樣镴槍頭相伴一生。 挺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們這群人還是不要留在這里湊熱鬧了。 文臣武將們紛紛請辭。 生怕自己慢一點,便會礙著世女的眼。 相豫與姜貞也極有眼色,招呼著行動仍不方便的姜七悅,一家三口說說笑笑離開。 石都給商溯送一個將軍加油的眼神。 ——長得好看就是有優(yōu)勢,蘭月何時會這般待他? 模樣并不差的石都唏噓嘆息,拱手告辭。 偌大宮殿,轉眼間只剩下相蘊和與商溯并著一群宮女。 “這里太悶了,咱們?nèi)ネ饷孀咦???/br> 相蘊和對商溯發(fā)出邀請。 商溯耳朵微紅,在相蘊和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相蘊和忍俊不禁。 還別說,這樣略顯害羞的商溯挺可愛的。 像是收起身上所有刺的刺猬,露出自己軟軟的肚皮任她來拿捏。 捫心自問,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 相蘊和領著商溯往外走。 其實她對皇城并不太熟悉,對皇城的了解,是從鬼們那里聽來的,以及在從江東趕回來的路上時,韓行一給她的準備的皇城的資料。 這些東西足以讓她知曉宣明殿周圍是什么,又有哪些地方適合說悄悄話。 在如今的隆冬臘月,若不找個暖和的地方來說話,只怕話還未說一半,身體便已凍得半僵。 ——很顯然,她不會這樣。 相蘊和帶著商溯來到偏殿。 “就在這里吧,這里安靜。” 相蘊和笑瞇瞇對商溯道。 商溯全無異議,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相蘊和,“你說在這里,那便在這里。” 他有一種預感,相蘊和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他說。 ——一件關系到他與相蘊和關系的大事。 “三郎,你這樣倒讓我有些不習慣。” 相蘊和忍俊不禁。 商溯手指微緊,“為何不習慣?” “你說呢?” 相蘊和笑瞇瞇看著商溯。 商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視線不由自主往一旁瞥。 他瞥見皇城里入骨的奢華與威嚴,哪怕是偏殿,也修建得無比奢靡,縱然不加任何修飾,那種高聳威嚴的皇權之下皆螻蟻的感覺也撲面而來。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更喜歡以平常人的身份與相蘊和相處,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模樣。 “我也不習慣?!?/br> 商溯抿了下唇。 相蘊和笑了起來。 偏殿里早已被宮人們收拾過,茶水與點心是現(xiàn)成的,相蘊和斟了兩盞茶,一盞給自己,另一盞推到商溯面前。 “既然不習慣,那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嗎?” 宮燈的燭火在相蘊和眼底跳躍著,相蘊和彎眼看向商溯。 商溯接茶動作微微一頓,立刻抬頭看相蘊和,“當真?” “我何時騙過你?” 相蘊和笑道,“我的朋友并不多,你是其中一個,我希望你永遠拿之前的赤誠與熱血來對我,而不是我們互相套上一層厚厚的鎧甲,變成所謂的君與臣?!?/br> “我不喜歡那種感覺?!?/br> 相蘊和輕聲說道,“我更喜歡,你永遠如此,永遠不必精于人情世故,永遠不要有太深的城府?!?/br> 商溯微微一愣。 所有人都在嫌棄他的不識時務與不知變通,但相蘊和卻更喜歡未經(jīng)雕琢的他的性格脾性? “你能做到嗎?三郎?” 相蘊和輕聲問商溯。 對于一個所向披靡的戰(zhàn)將來講,如果他變得精于庶務,如果他開始見風使舵,那么在執(zhí)政者眼里,便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這意味著她不再能輕松掌控他。 她不需要這樣的戰(zhàn)將。 她需要的,是桀驁不馴敢與天公試比高,心思淺薄,心情全寫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