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如此寬厚仁和的繼承人,如此英明神武的君主,他所在的大夏,比他的故鄉(xiāng)好太多太多。 而本該讓他懷念的故鄉(xiāng),帶給他的卻是無盡的痛苦磨難。 忍饑挨餓,非打即罵,他在那里是連牛馬都不如的奴隸,是可以隨意消耗的用品。 不,那不是他的故鄉(xiāng),那是他的地獄。 單白某種掀起滔天巨浪,手指一點點攥緊。 石都掀了下眼皮,不動聲色道:“你有沒有關(guān)系好的朋友?” “如果他們愿意的話,可以來這里幫著你一起做事。” “……有?!?/br> 單白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緩緩抬頭,以一種視死如歸的目光看向石都,“京兆尹大人,如果,我說如果,我?guī)銈內(nèi)ノ业募亦l(xiāng),你們會把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救出來嗎?” “他們很好養(yǎng)的,一點都不花錢?!?/br> “只需要讓他們吃飽肚子,他們便能為你們做很多事情?!?/br> “他們會紡布,會種植棉花,會摘棉花,他們很能干的?!?/br> “你們……能救他們出來嗎?” 單白問石都。 第120章 第 石都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皇太女殿下等這句話, 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當(dāng)然,他也一樣。 作為皇太女的左膀右臂,他也一樣。 同理, 沒有武將能拒絕開疆?dāng)U土的誘惑。 哪怕他現(xiàn)在已從武將轉(zhuǎn)文職, 是統(tǒng)帥京都的京兆尹,但當(dāng)遇到誘惑如此之大足以流傳千古的功績時, 他依舊心動不已。 但心動歸心動, 在面對單白時,他并未表現(xiàn)出太多的狂熱,仍是自己一貫的溫和內(nèi)斂, 以極其平靜的語氣對單白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問過皇太女殿下才能給你答復(fù)?!?/br> “皇太女殿下會幫我們嗎?” 單白攥了攥掌心, 繼續(xù)追問道。 “不好說。” 石都笑了一下。 單白一下子緊張起來,“為什么?” “你們的地方離我們太遠, 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石都道,“物資如何運過去?士兵們能不能經(jīng)得起長途跋涉?這些都是需要陛下與皇太女殿下考慮問題?!?/br> 單白鼓起勇氣道, “是很遠?!?/br> “可是, 就像我們的東西能在大夏賣得很好很貴一樣, 大夏的東西, 也能在我們那邊賣得很好, 你們能在我們那邊賺很多很多錢的。” “這些錢不足以支撐一支軍隊遠征海外?!?/br> 石都莞爾, “單白,軍費是一項非常龐大的開支, 一個你無法估量的數(shù)字。在我們的歷史上, 被軍費拖垮的王朝不計其數(shù), 我不想讓大夏朝成為其中一個?!?/br> 單白張了張嘴,“在絲綢之路上掙的錢不夠嗎?” “不夠, 遠遠不夠?!?/br> 石都環(huán)視周圍衛(wèi)士,目光變得悠遠,“正常情況下,一個士兵需要最起碼兩匹戰(zhàn)馬,三個民夫的供養(yǎng),可若是千里奔襲,便需要三匹戰(zhàn)馬,五個民夫來運送軍糧,軍費為之一翻?!?/br> “但這只是最基本的數(shù)字,運送軍糧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消耗亦是不可估量。” 石都嘆了一聲,“最典型的例子是大司馬席拓。大司馬領(lǐng)兵遠征,深入大漠幾千余里,雖揚我大夏軍威,但其所花費的軍費,卻整個神州大陸軍費的總和,更是造成大夏國庫空虛的最主要原因。” 若非如此,大夏國庫又怎會空空如許? 其最大的原因,便是要供養(yǎng)席拓的軍隊。 大夏雖立朝不過三年時間,但是中原之地已被相豫姜貞占領(lǐng)多年,也治理了多年,中原之地乃天下之中,天下的糧倉,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樣的地方被相豫姜貞治理多年,又怎會倉中無糧,庫中無錢? 細究起來,不過是因為要供養(yǎng)席拓的軍隊。 哪怕席拓現(xiàn)在聽從商溯的建議,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盡量自給自足,但其龐大的開支依舊需要大夏來托底支援,讓這個戰(zhàn)后滿目瘡痍的孱弱王朝的財政更加艱難。 單白似懂非懂。 他不懂這些打仗,也不懂打仗需要怎樣的人力物力,但他知道他的家鄉(xiāng)離大夏非常遠,遠到與他一同前來的奴隸有幾十個,可活著抵達大夏的,還不到一半。 那些死掉的奴隸們,其實很多都能活下來,但是缺醫(yī)少藥讓他們得不到及時的救援,而趴在他們身上吸血的胡商又舍不得讓他們多吃飯,一旦看誰染了病,便把他們丟在路上,任他們在荒無人煙的大漠里自生自滅。 正常人都無法在大漠里活下去,更何況生病了的奴隸? 被拋棄的奴隸只有一個結(jié)局——被大漠里的野獸分吃,連完整的骨頭都尋不到一塊。 這只是一個開始。 絲綢之路剛剛打通,便有這么多的奴隸因為胡商的貪婪與狠辣死在絲綢之路上,當(dāng)絲綢之路被徹底打通時,死在絲綢之路上的奴隸更是不計其數(shù)。 絲綢之路對于胡商們是日進斗金,可對于奴隸們,卻是一條尸堆如山的死亡之路。 單白眸色一點一點暗淡下來。 絲綢之路的利潤如此豐厚,無論是胡商,還是大夏的商人們,都不會放棄這條生財路。 這也就意味著,每天都會有無數(shù)奴隸踏上這條路,每天都會有奴隸在不斷死去,用自己的白骨如山,去堆起商人們的金山銀山。 他不想這樣。 他不想再看到跟他一樣的奴隸悄無聲息死在大漠上,死后還被野獸啃食。 一個人……不,一個奴隸,如果一旦被當(dāng)成人一樣對待,那么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渴望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他渴望舒適的衣服與溫暖的房子,他還渴望別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鄙夷,而是拿他當(dāng)成一個人來對待。 單白抿了抿唇。 ——他再也不要過以前的奴隸生活。 不止他,還有那些他曾經(jīng)的伙伴與親人。 他希望他們與他一樣,都能得到大夏的解救與庇護。 單白抬起頭,看著面前溫和端方的京兆尹,“京兆尹大人,請您一定要與皇太女殿下轉(zhuǎn)達我的請求?!?/br> “出兵我們那里,的確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可是皇太女殿下雄心壯志,氣吞山河,怎能只把目光放在大夏現(xiàn)在的領(lǐng)土之上?” “皇太女殿下看不到的海外之地,同樣地大物博,值得皇太女殿下將它們納入自己的領(lǐng)土之中?!?/br> 單白懇求道。 石都眉梢微挑,“不錯,你的中原話越發(fā)精進了,能說幾個成語了?!?/br> 沒有拒絕,也有答應(yīng)。 溫和的話像是在與他話家常,讓他完全摸不準石都心里在想什么。 單白有些著急,“京兆尹大人——” “放心,我會把你的話轉(zhuǎn)達給皇太女的?!?/br> 清瘦的少年聲音急切,石都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平靜說道。 單白眼前一亮,連忙向石都拱手道謝,“謝謝您,京兆尹大人!” “不要高興得太早,這件事很難?!?/br> 石都道,“出兵海外不是皇太女一個人便能決定的事情,需要與兩位陛下以及文臣武將們商討之后才能有結(jié)果?!?/br> “我知道?!?/br> 單白連忙點頭,“您能轉(zhuǎn)達我的請求,我就已經(jīng)非常感激了?!?/br> “皇太女殿下是位偉大的女人,她一定能說服兩位陛下和大臣們的?!?/br> · “他真的是這么說的?” 聽到石都轉(zhuǎn)述單白的話,相蘊和忍不住笑了起來。 石都微頷首,“臣怎敢欺瞞殿下?這的確是單白的原話?!?/br> “單白是個老實孩子,說得出來這種話?!?/br> 相蘊和笑了一下,輕啜一口宮女遞來的茶。 彼時天下初平,民生凋零,他們行黃老之術(shù),休養(yǎng)生息,讓利于民,恩養(yǎng)天下百姓。 國策如此,自然不會強迫各地百姓進貢金銀絲綢茶葉等物,有便有,沒有便沒有,不會讓進貢的東西成為考核各地郡守的標準。 這種情況下,送到宮里的茶自然也不是最好的,喝著與商溯的茶差不多,都是一些頂級世家們能喝到的茶。 茶葉最能反應(yīng)一個地方的經(jīng)濟,宮中的茶與世家們的茶相差無幾,便意味著這個國家的經(jīng)濟不過如此,尚未到達所謂的盛世太平。 ——當(dāng)然,沒有實權(quán)的傀儡皇帝與窮奢極欲的皇帝們除外。 不是盛世太平,又如何能對海外用兵? 一個席拓已差點拖垮國庫,再來一個商溯,怕不是剛剛立/國便要滅國。 但這并不代表相蘊和對海外之地沒有想法。 如果沒有向外擴張的野心,她便不會去黑市,更不會在黑市上買下單白。 相蘊和聲音溫柔,“當(dāng)初我把單白買下來,一是因為我需要一個胡人,二么,便是他的眼睛很干凈,有一種毫無雜質(zhì)的純粹。” “看到他的眼睛,我便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br> “殿下英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