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jié)
故而商溯并沒有出宮回自己府上梳洗,而是在東宮的配殿里梳洗一番。 晝夜不停冒著風雪來趕路,任是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更別提商溯這種以矜貴嬌氣著稱的世家子。 他能一路狂奔而回,靠的是心頭的歡喜與熱枕,等他見完相蘊和,與相蘊和說完話,心中時刻繃著的那根弦便徹底斷了,不再逼自己強提著一口氣硬撐著。 他剛剛梳洗完,換上宮人們給他準備的衣服,冒著濕氣的長發(fā)尚未被小宮人熏干,已半躺在小塌上沉沉睡去。 ——如相蘊和所說,他的確累極了。 “睡著了?” 相蘊和笑了一下,眼睛瞧著手里拿著的禮官呈上來的禮單,“不要打擾他,讓他好好睡一覺?!?/br> “假消息從他眼皮子底下送出來,他一定氣壞了,風雨無阻往回趕?!?/br> 想想那種場景,相蘊和便覺得無比心疼,“真是難為他了,那么嬌氣的一個人,竟能做到這種程度。” 誰說不是呢? 為了她,他似乎什么都愿意去做。 不,不是似乎,而是的的確確,毫不猶豫。 ——在她的事情上,他從來斬釘截鐵,義無反顧。 商溯仍在沉睡,相蘊和這里卻已經(jīng)忙了起來。 如今的大夏已步入正軌,要忙的事情比以前還要多,源源不斷的奏折被女官們送到她面前,她加班加點批閱著這些奏折,想趁商溯睡覺的時間將自己的事情忙完,待商溯醒來之后,便可以與商溯多相處一會兒,多說一會兒的話。 為了分擔自己的政務,她還將蘭月嚴三娘甚至嚴三娘的小侄女也一同喊了過來,一起幫助自己處理事情。 至于為什么沒有把姜七悅一同喊來,原因再簡單不過,姜七悅并不擅長處理內(nèi)政,要她來幫忙,只會越幫越忙,越幫越亂。 既如此,便索性不喊姜七悅,只讓她處理軍務。 商溯已經(jīng)歸來,跟隨商溯一同回來的將士們也會不日即將抵達,這些人的安置,便交給姜七悅,讓姜七悅來調(diào)配。 有了蘭月嚴三娘的幫助,相蘊和處理政務的速度快了很多。 更別提身邊還有一個前世親手將她阿娘送上皇帝寶座的女相,這位未來的女相雖然現(xiàn)在仍年輕稚嫩,但其心思手段已遠超同齡人,甚至隱隱在她的姑姑嚴三娘之上,讓人不得不感慨,到底是阿娘親手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資質(zhì)就是不一樣。 相蘊和忙了三天,商溯也睡了三天。 三天之后,商溯終于醒來,而彼時的相蘊和,已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安排完,只等商溯的醒來。 “你醒啦?” 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相蘊和笑了一下,低頭親了親男人的額頭,“既然醒了,便快些起來,來看我給你準備的驚喜。” 驚喜? 相蘊和真的給他準備了禮物? 商溯心中一喜,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什么驚喜?” “等你起來就知道啦?!?/br> 相蘊和笑瞇瞇說道。 商溯眸光微微一轉(zhuǎn),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在他心底冒了出來。 ——相蘊和要封他做她的皇夫。 思及此處,商溯嘴角不可自抑地翹了起來,一雙鳳目看著相蘊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相蘊和笑了起來,“我先出去,你快些梳洗更衣,我在外面等你。” 商溯這人有很嚴重的潔癖,更有很強烈的距離感,哪怕關系親密如他們,她也不會在他更衣的時候在場。 商溯微頷首,“等我,我很快便來?!?/br> 相蘊和點點走,起身往外走。 商溯目送相蘊和走出偏殿。 相蘊和的身影徹底消失,商溯立刻掀開被褥,從床上起身。 他不知道他自己睡了多久,但他知道他前幾日的模樣一定不好看,處處都透著風塵仆仆的狼狽,怎么看怎么不好看。 這不是他應該出現(xiàn)在相蘊和面前的模樣。 他應該先回府梳洗一番,換上一身漂亮衣服,收拾得干凈利索,然后再來宮里找相蘊和。 可惜那時候的他太著急見相蘊和,這才疏忽了自己的儀容儀表,給相蘊和留下了極為不好的印象,兩人的話說到一半,便催促著他去洗漱更衣。 回想前幾日的場景,商溯面色微尬。 像這樣的事情以后再不能發(fā)生,他在相蘊和面前,應該永遠是水木清華,雍容豐儀。 小黃門們送來衣物。 商溯一件一件細細挑選。 這件顏色有些暗沉,那件花色不大好看,另一件又太過俗氣,不能凸顯他的相貌與氣質(zhì),總之選來選去哪件都不滿意。 東宮的人怎這般不會做事?竟拿這些衣裳來敷衍他? “大將軍,要不您試一下這件?” 正當商溯極為不悅的時候,一個小內(nèi)侍卻突然開口,“這件衣服雖有些隆重,但卻十分襯您,顏色也是殿下喜歡的顏色,您若穿了,皇太女殿下定會十分歡喜。” “什么衣服?” 商溯掀了下眼皮,向聲音傳來的小內(nèi)侍的方向看去,“呈上來。” “諾?!?/br> 最后面的小內(nèi)侍一路小跑,將自己手里捧著的金絲楠木的托盤上的衣服送呈到商溯面前。 那是一件玄色的衣服。 何為玄色?乃天亮而未亮的顏色,是如今的大夏最推崇的顏色,尋常人家在大婚的時候才能穿一次的顏色。 如果只是顏色隆重,那倒也罷了,衣服以金絲勾邊,暗紋描線,云氣紋配著圖花紋,還有各種瑞獸點綴在上面,一看便知此衣絕非凡品。 但這種配飾只是一個開始,并不是結(jié)束。 最讓他眼前一亮的,是衣服肩膀上的圖案——日與月。 古往今來,只有天子與儲君才有資格穿這樣的衣服,旁人若穿上,那叫僭越。 ——肩膀有日月,意味著肩挑日月,手扶社稷,除卻天子與儲君,普天之下誰又有資格去肩挑日月? 商溯垂眸看著玄色衣服,手指輕拂上面的紋路。 東宮里的人,縱然再怎樣大意,也不會疏忽到將這種衣服送到他面前。 這件衣服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定然是相蘊和點了頭的,否則借小黃門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送這樣的衣服。 這種衣物人臣穿了是僭越,是大不敬,可他不僅是人臣,更是皇太女的皇夫,所以他穿這樣的衣服,大抵是合乎規(guī)制的? 商溯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努力回想歷史上的太子妃的衣著。 得益于他幼年長于世家的緣故,史書與經(jīng)義沒少看,竟還真有書籍記錄過太子妃的穿著打扮,讓現(xiàn)在的他當作參考。 因為是儲君的正妻,太子妃的穿著的確與旁人不一樣,有被太子偏愛的太子妃在重大典禮之際也會穿一些略顯僭越的衣服,以彰顯自己身為未來國母的鳳儀萬千。 既然有太子妃穿過,那他現(xiàn)在穿,應該也算不得僭越? 歷史中的太子對太子妃的情誼如何能與相蘊和對他相比? 旁人只是逢場作戲,相蘊和對他才是真正的情深意重,一往情深。 商溯微微一笑,“此衣甚好,就穿這件。” · “阿和,商溯會穿那件衣服嗎?” 姜七悅道,“那件衣服極為隆重,人臣若穿了,便是僭越,他怎能如此大膽,去穿這樣的衣服?” 相蘊和莞爾,指了指姜七悅身上的衣服,“他若是僭越,你這又是什么?” “他能跟我相比嗎?” 姜七悅叉腰而立。 她身上的衣服僅比皇太女的朝服少了些東西,穿在人臣身上,一樣是僭越。 但盡管如此,她卻無比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衣服哪里不對,無比坦蕩對相蘊和道,“我與你是姐妹情深,生死相交,我甚至愿意為你去死,他怎么與我比?” “我如何不能與你相比?” 姜七悅道聲音剛落,商溯的聲音便跟著響起,“死有何懼?我如何做不得?” “……” 真討厭! 她與阿和好好說著話,這人偏偏來打擾,討厭死了! 姜七悅有些不耐,回頭瞪了商溯一眼。 剛回頭,便被男人的衣著所驚—— 那人穿著極為隆重的衣服,肩挑日月,華覆身,仿佛是自九天而來的神祇,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穿了這樣的衣服! 姜七悅瞪大了眼,“你怎么敢?!” “我為何不敢?” 商溯一雙鳳目看向相蘊和,“相蘊和說要給我一個驚喜,這個驚喜當是封我為她的皇夫,既如此,我便該穿這件衣服,受封為大夏皇夫?!?/br> “你猜錯了?!?/br> 相蘊和撲哧一笑,“不是受封皇夫?!?/br> 商溯微微一愣,“不是受封皇夫,那是——” “是我們的大婚?!?/br> 相蘊和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