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她再次回想起這一幕，覺得程嶼是良好教養(yǎng)刻進骨子里的人。

    衛(wèi)白霖瞪眼張嘴，驚得回不過神，他從沒見許予這般勇敢地講起她的父母。

    “父母離婚不算什么新鮮事，我們班有很多同學(xué)都是單親家庭。”程嶼自然地接過她的話，“大人有大人的苦衷，也許等我們長大就會明白?！?/br>
    他眼中淌著柔和的光，聲線平緩，使許予瞬間感受到溫暖。

    十歲的許予，成長中缺失了父母的關(guān)愛，心思變得尤其敏感。身邊所有人都讓她覺得，她和別的小孩不一樣。

    唯獨程嶼不同，他告訴她，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和大家都一樣。

    許予忍不住傾訴更多，把她心底不敢告訴別人的話，對程嶼講出來。

    “我的mama特別狠心，離開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看過我?！痹S予耿耿于懷。

    程嶼沒有說話，陷入短暫的思考，他終于明白許予為什么小小年紀(jì)卻總是不快樂。

    挺讓人心疼的。

    衛(wèi)白霖少見地收起嬉皮笑臉，專心聽許予說話。

    “不過我也不想她了。”許予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不是真話，她聊起自己的盼頭，“奶奶說，爸爸會給我找一個新mama，我好期盼?！?/br>
    程嶼突然把手掌覆在許予的鍋蓋發(fā)上，用力揉了揉，笑著說：“會的。”

    許予笑了。

    那一天下午的陽光，和往常并沒有不同，許予卻感覺那光芒似乎色彩斑斕。

    如果人肯把自己最介意的秘密說給另一個人聽，代表他潛意識里，極其信任對方。

    許予之前還覺得程嶼遙不可及，她不想靠近這樣的人，沒想到不多久后，她能這么信任程嶼。

    三人的友情，在衛(wèi)白霖的“犯傻”下，更進了一步。

    當(dāng)時金庸的武俠劇盛行，各電視臺輪番播放，衛(wèi)白霖沉浸在豪情萬丈的武俠世界中，幻想自己是個大俠。

    有一陣他迷上97版的《天龍八部》，看到喬峰、段譽和虛竹結(jié)拜的片段時，他頓時感到滿腔豪邁之情。

    衛(wèi)白霖心血來潮，一拍大腿，做了個驚天動地的決定——結(jié)拜！

    他在籃球場宣布這個決定時，程嶼和許予被震驚到。

    衛(wèi)白霖向天揚起一只手，慷慨陳詞：“古有桃園三結(jié)義，后有‘天龍’三俠客，今有我們球場三兄弟！”

    他說完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倍兒帥。

    許予默默退后一步，小心地窺視四周，很怕有人注意到這邊。

    程嶼聽了衛(wèi)白霖的中二發(fā)言沒有笑，反而被許予的行為舉止逗笑了。

    “同意！”程嶼高聲表態(tài)，坦蕩從容。

    許予驚掉下巴，甚至覺得程嶼在開玩笑。

    連她都知道衛(wèi)白霖在冒傻氣，向來穩(wěn)重的程嶼怎么會陪著一起犯傻？

    “當(dāng)大哥，我自然是樂意的?！背處Z眉毛一揚，顯出幾分神氣。

    “小明，你呢？”衛(wèi)白霖問許予。

    許予看了眼程嶼，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好耶！”衛(wèi)白霖鼓掌，為自己明智的提議而驕傲。

    他跑去籃球場旁邊的小賣鋪買汽水，汽水是翠綠色的玻璃瓶裝，需要用起子撬開瓶蓋。汽水一元一瓶，喝完要把瓶子還回去。

    衛(wèi)白霖挺起胸膛，秀出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結(jié)拜詞：“我衛(wèi)白霖，今與程嶼、許明結(jié)拜為三兄弟，往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等等?！背處Z打斷他，“最后一句就免了吧?！?/br>
    說出來的話，是要作數(shù)的。

    不妥。

    “哦哦……”衛(wèi)白霖反應(yīng)過來。

    按照年齡排序，程嶼當(dāng)之無愧是大哥，而衛(wèi)白霖比許予的生日早四個月，許予自然成了老幺。

    “往后我們就是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程嶼言簡意賅，儼然是認(rèn)真的。

    許予說不出這樣的話，只懦懦地叫了聲：“大哥，二哥。”

    程嶼和衛(wèi)白霖齊聲應(yīng)下，笑得恣意張揚。

    少年連犯傻都是美好的樣子。

    玻璃瓶撞在一起，發(fā)出悶沉的磕碰音，三人仰頭喝汽水，喝出了古人端大碗酒的氣勢，為拜把子儀式增添豪邁。

    許予小口喝汽水，感受到歡騰冰涼的氣泡順進嗓子里，她心情奇妙。

    “往后，我會好好照顧二弟、三弟的?！背處Z張開雙臂，虛虛地搭在兩人肩膀上。

    “尤其是我們老幺?！彼麑ｉT補充一句。

    肩膀上的手臂重力不大，許予感到被一股溫暖的力量籠罩。

    她黯淡的童年，迎來不期而遇的第一束光。

    十一歲的程嶼，熱衷夢想，相信友情。拜了把子之后，他認(rèn)真擔(dān)起自己的“大哥”身份。

    程嶼把姑姑買給他的零食，拿來分給衛(wèi)白霖和許予。其中有一盒進口巧克力，均下來三元一粒。

    程嶼覺得一天之內(nèi)吃太多甜食不好，就分成每天帶兩顆來給衛(wèi)白霖和許予。

    他倆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巧克力，吃完會意猶未盡地舔。嘴唇。

    往往程嶼自己那顆還沒來得及吃，他就朝許予攤開手掌心：“小明，我這顆也給你?！?/br>
    許予看著他掌心中那顆包裝有質(zhì)感的巧克力，搖了搖頭。

    “你吃?！?/br>
    程嶼笑中帶著無奈，干脆抓起許予的手，把巧克力放進她手心，讓她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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