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猜不到，我姐為啥改名叫許予?！痹S齊說起這件事，眉梢一揚。

    程嶼處于極度震驚中，一直沒說話，聽到許齊說這話，他下意識問：“為什么？”

    “我姐小時候有一特好的朋友，名字里也帶‘Yu’，她特別喜歡那個朋友，所以爸媽建議她改名時，她就給自己起名叫許予。”

    “那人就是我姐的偶像，我姐說她小時候很內(nèi)向，后來認識那個朋友以后，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我姐喜歡籃球，也是因為那個好朋友?！?/br>
    許齊聽許予講過不少關于那個人的事，所以此時能娓娓道來，但jiejie并沒告過他，那個人就是程嶼。

    程嶼已經(jīng)徹底確認，許予就是他認識的小明。十年前他們相處了近兩個月，程嶼一點兒沒看出她是女孩。

    他有些哭笑不得。

    實在是令人驚喜的荒唐，此刻再往回細想，很多事都有跡可循。

    許予喜歡鄧肯。

    許予問他“我該不該和朋友提起過去的事”。

    許予精準地知道他生日是哪天。

    許予知道他從前是怎樣的人，才會覺得他為她打比賽是出于路見不平的心理。

    ……

    最重要的是，許予口中“我以前認識一個赤誠熱烈的少年，他讓我相信世界美好”，就是指他。

    程嶼當時心里還在泛酸，到頭來是……吃自己的醋？

    此時想來，無奈又無語。

    不過他現(xiàn)在最深刻的感受是愧疚，愧疚沒有早點認出許予，也愧疚對她說“我討厭過去”的話。

    程嶼的精神世界受到了猛烈地沖撞，所有復雜的感受都濃縮在心頭，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該受哪種情緒主導。

    “程嶼哥哥。”許齊叫他。

    “嗯？”程嶼回過神，摸了摸許齊的腦袋，“怎么了？”

    “那天你到底和我jiejie說了什么？為什么她回家以后一直哭？她到現(xiàn)在都很難過?！痹S齊看得出來。

    程嶼的心臟一抽，這段時間他也并不好受，想放下卻從來沒真正放下過許予。

    “不會再有那種事了?！彼_定。

    許齊眼光閃爍：“真的嗎？”

    “嗯?！背處Z問許齊，“你知道奶奶在哪家醫(yī)院嗎？”

    許齊點頭：“縣中心醫(yī)院?！?/br>
    “好，謝謝你。”程嶼起身，“你回去上課吧?！?/br>
    “還有，你先別和jiejie提起我找你的事?！?/br>
    “哦?！痹S齊不明所以地答應。

    程嶼迅速去更衣室換了衣服，然后匆匆下樓開車。

    他做得最明智的決定，就是在十分鐘之前，下定決心去找許齊問清楚了整件事。

    黯淡的人生驟然亮起天光。

    奶奶住院的第四天。

    許予在重癥室外連守著，除了規(guī)定的探視時間外，偶爾也能混進去幾次。奶奶躺在那里，一動也沒動過，許予就在旁邊自說自話。

    奶奶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打了幾次腎上腺素都沒什么作用，醫(yī)生告訴他們，大概就這兩三天了。

    許予的眼淚都快哭干了，面對著緊閉的重癥大門，神經(jīng)繃緊到極致。每一次有人從里推開門，她都會提心吊膽。

    在這四天里，她已經(jīng)見到六次護士通知其他病人家屬去簽死亡確認書。逝者家屬的陣陣哀嚎聲，刺得許予耳膜發(fā)顫，她雙手不自覺地攥緊。

    許予和其他家屬一樣，在等最后的宣判，這種等待令人窒息。

    許中強和姑姑這兩天經(jīng)常跑進跑出，許予隱約清楚，他們是在準備奶奶的后事。

    “小予，今晚你回奶奶家休息吧?！痹S中強擔心她熬不住。

    許予這幾晚都是睡在走廊的折疊床上，時不時會被哭聲吵醒，一直都休息不好，精神渾渾噩噩。

    “不了?！痹S予嗓音發(fā)啞，她想陪奶奶到最后一刻。

    聽說人將去世前，靈魂會在周圍游蕩，再次看看他的親人朋友，許予怕到時候奶奶看不到她。

    許中強沒強求她：“那你去打點喝的熱水吧。”

    “好?！痹S予拎上暖壺，起身往電梯處走。

    醫(yī)院是個消耗人精氣神的地方，明明她這四天基本都在坐著發(fā)呆，可走起路來時，渾身筋疲力盡。

    “許予。”

    許予剛拐過一個轉角，聽見有人叫自己，她遲鈍地轉頭看去。

    看到靠在墻上的程嶼時，她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這里是樂縣。

    而且許予現(xiàn)在很疲憊，連吃驚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她看著程嶼時，沒有任何反應。

    她潛意識里覺得這不是真的。

    直到程嶼慢慢靠近她，然后張開雙臂給了許予一個無聲無息的擁抱。她的臉頰貼在他胸膛上，感受到身前結實而溫暖的懷抱，她能聽到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不是幻覺。

    是程嶼真的出現(xiàn)在樂縣，然后擁抱了她。

    許予抬了抬眼皮，思維卡帶，她現(xiàn)在應該要震驚，要好奇程嶼怎么知道她在這里？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她就是小明？他來干什么？

    應有諸多疑問。

    可是被程嶼抱在懷里的這刻，許予什么都不愿多想，有種倦鳥歸巢的踏實感。

    他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答案。

    “累?！痹S予把臉埋進他胸前，微弱地吐出一個字。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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