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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亭柔進了榮寶齋,才又重新審視了趙拾雨。見這人骨貌淑清,風神散朗,不由得一驚,三年不見,越發(fā)的俊逸了。 瞧著讓人不禁感慨,公子少年,瀟瀟臨風。她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心里不停的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她不明白,當年食言的人又不是自己,為何這般心跳如鹿撞,似做了虧心事一般。 她也不知該說什么,巧仆人換了茶來,只好客套著,道:“小王爺,吃熱茶。” 趙拾雨眼神慢慢的掃著晏亭柔,似很是不經(jīng)意,緩緩說了句,“小柔,怎叫的這般生分?” 晏亭柔抬頭,瞧了一眼趙拾雨身邊的兩個隨從。呵,敢情章云走了,這屋里都是他的人了,他倒是不客氣的放肆起來。冷冷的回道:“小王爺說笑了?!?/br> 趙拾雨眼中閃過一絲涼意,不再繼續(xù)。他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說:“這茶湯味道不錯。這茶叫什么名字?” 晏亭柔信手撩開茶壺蓋子,瞥了一眼,瞧了茶葉底,條索細長,茶湯淡綠,說:“沒什么正經(jīng)名字。在我們臨川,驚蟄前十天采的嫩茶,都喚驚蟄茶。這茶是今年的頭茬驚蟄茶?!?/br> “驚蟄茶?沒聽過。你倒是很懂行啊?!?/br> 晏亭柔不禁多想了一層,忙解釋道:“小王爺莫要覺得被怠慢了。這茶名字雖是普通的驚蟄茶,可這茶樹是棵百年茶種。于高山之上,采茶甚是不易。 這棵樹我同爹爹尋了許久,一年這般品級的驚蟄茶,不過只得二兩。這茶是我晏府上,極貴重的茶了?!?/br> “嗯,好茶?!壁w拾雨聽明白了,晏亭柔以為自己會覺得這茶輕賤,特做解釋。他根本沒往此處想,只應和了一下。 “萬沒有怠慢小王爺?shù)囊馑?。”晏亭柔看他冷淡模樣,又補充。 趙拾雨此刻才不禁笑了:“你緊張什么?” “我,我沒有啊?!?/br> “因為一杯茶湯,我還能吃了你么。” 晏亭柔不知該回什么,就端起茶杯繼續(xù)飲茶。 三年未見,再相遇時,能言者,不過是茶、水、節(jié)氣。兩人之間竟然生分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離開碧樹涼秋書院,趙拾雨停了腳步,悻悻不樂,回頭抬眼看「碧樹涼秋書院」的牌匾,對著那佩劍的仆人說:“武同,派人通報一聲,此行我要住姨母家。然后去趟公使庫,把行李車馬都搬到姨母家去?!?/br> 公使庫是朝廷在各地方設立的,專供過往公差的官員住宿和公務宴請的場所,因趙拾雨此行是替國子監(jiān)祭酒來的,是公差,自應住在公使庫。 可他眼見晏亭柔這番模樣,與他初出所想,南轅北轍,于是臨時改了注意,要換個地方住。 武同點頭「嗯」了一聲,策馬而去。 那個書生喚作聞言良,看著比武同略大幾歲,穩(wěn)重許多,他已看出了自家主子心中有事,便問:“小王爺此行為公差,為何不住公使庫?要住到杜姨母家?” “因為我姨母家住在晏府隔壁?!壁w拾雨站在門外,癡癡望著門內風景,言簡意賅。 聞言良抬眼看了下他家小王爺,眉毛微揚,若有所思。哦,原來如此啊。 此行來臨川,并不是美差,國子監(jiān)祭酒和司業(yè)才是國子監(jiān)掌事之人,他們二人你推我推,就是不愿頂著寒冬初春,遠行千里來這。 他家王爺乃懷王長子,金枝玉葉,且本就是蔭補的這監(jiān)丞之位,不必遭這番罪,他不明白為何小王爺不但主動應承了差事,還一路快馬加鞭,舟車勞頓了一個月有余,來此等小地方。 而他們才入得臨川城,便馬不停蹄來了這書院。離京之前,小王爺進了趟宮,他一直以為是官家才親政不久,有事交代小王爺去辦,才有此行。 因官家還未繼承大統(tǒng)前,幼時與趙拾雨從小玩大到,既有兄弟之情,又有知己之義。 可眼下看來,打小王爺見了那晏亭柔,狀態(tài)就不對,看來此行另有深意。 聞言良他想了想,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道:“小王爺和當時曾為潁王的陛下曾受教于晏三叔,這晏亭柔是三叔之女,王爺與她有段情?” 趙拾雨嘆了口氣,望著遠方,“我對她有情,她對我好似無意啊?!?/br> “我記得先前讀書時,言良一直作為書童,伴隨官家和小王爺左右啊。我怎么不記得見過這位小娘子?” 趙拾雨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細細告知:“我娘死的時候說,她嫁給我爹爹,死不得歸鄉(xiāng)。讓我以后給她在家鄉(xiāng)臨川建個衣冠冢。她是王妃,受太常寺各類規(guī)矩束縛,她只能按照各種祖制,葬在趙氏陵寢里。 她這要求于禮不合,是以我沒敢讓我爹爹知曉。三年前,我不是在臨川呆了半年么?表面上是讀書,實際就是來此偷偷給我娘建了個衣冠冢,讓她魂魄得以還鄉(xiāng)?!?/br> 聞言良「哦」了一下,原來是那次。 三年前,趙拾雨說要去歷練苦讀,不帶護衛(wèi)和伴讀,他和武同便沒有跟隨。 他曉得他家小王爺是個沉默不語干大事的人。 那年不過一十八歲,只身來了臨川,說是苦讀,其實是悄悄為死去的娘親建了個衣冠冢。 若趙拾雨直說,懷王定是不允。聞言良曉得這事小王爺若帶上武同和自己,日后被王爺知道了,他自不會把自己的長子怎么樣,但是兩人必會受牽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