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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等得城門開,便瞧見自家駙馬沐安辰騎著馬進(jìn)了城,身后跟著一輛馬車,晃眼間車簾被一只纖纖手掀開一角,又立馬重新掩上,隱約可窺見車內(nèi)嬌娘一點秀美的容顏。 “嘖?!便鍖嵾屏讼伦彀?,縮了縮脖,眼瞅自家駙馬與管事碰了面,一隊人馬煙塵四起地歸府,這才一道煙跑到一邊車馬鋪里賃了一匹馬,翻身而上,一揚馬鞭,飛也似得去往留溪。 . 姬明笙搭弓,一箭正中靶心,箭羽輕顫幾下,發(fā)出“锃”的一聲響。 她這個別院是旅舍還是茶寮?七早八早就有人上門,簡直是混賬! 第6章 沐實低著眉垂著頭,很是喪氣,他并不想見公主姬明笙,他只不過得了郎君的吩咐,跑跑腿,遞遞信,完了回去復(fù)命得點賞錢,哪想到,竟被直接提溜進(jìn)了公主別院。 提溜著他的健奴身高九尺,壯如鐵塔,捏個拳頭比他的頭還大,卷眉環(huán)眼,一臉煞氣,顯見是見過血殺過人的。 健奴提小雞仔似得提著沐二腹,不滿他苦哈哈的臉,甕聲甕氣喝道:“怎的?公主見不得你?” 沐實心肝連顫三下,連忙道:“不不不,是是……小人卑賤,泥點子樣的人,怕污了公主的眼。” 健奴哼了一聲:“別放臭狗屁,公主和氣得很?!?/br> 沐實連連苦笑,他在侯府遠(yuǎn)打遠(yuǎn)瞧見過姬明笙一眼,沒看分明,恍恍然、隱隱約有如神仙妃子,公主嫁入侯府后名聲極佳,無一件跋扈之事,待下人也頗為寬容,聽聞有粗心大意的仆婦沖撞了她,也不見她計較,比之侯夫人還要溫和親切。 可沐實不知怎的,心里就是犯怵,只覺公主氣勢逼人,侯府上下在她面前就如山蘿卜充人參,自己把自己當(dāng)了真;公主身邊人的行事做派也與侯府大不相同,侯府的下人小廝風(fēng)吹倒,公主身邊大小小的侍婢護(hù)衛(wèi),不論男女好似披掛一番,就能上陣殺敵,到底是皇家出身,喘的氣,都仿佛與他們有些不同。 沐實滿腦子亂糟糟的爛草,忐忑不安中被健奴扔在地上,屁股著地,疼得他齜牙咧嘴,抬頭才知到了一處花墻外。 健奴嫌他失禮,把人拎起來,抖巴幾下,又伸出蒲扇大的手,“哐哐”拍著他屁股上的塵土,還道:“腌臜得狠?!?/br> 沐實敢怒不敢言,道:“是是是,不好臟了大哥的手,小人自己來,自己來?!倍抢锪R:天養(yǎng)的,再讓你拍幾下,十副棒傷藥都治不好。 正理衣裝,花墻那裙擺一閃,一個戴著小帽圓圓臉圓圓眼的小丫頭從里頭出來,年歲明明不足,說話行動卻很有模樣,立在那一板一眼道:“有勞阿骨將人領(lǐng)來,公主有話問他?!?/br> 叫阿骨的健奴笑道:“阿軟小娘子客氣?!贝笫职膺^沐實的臉,“這小人看臉就是個jian的,很有些滑頭,怕會沖撞公主,不如我先賞他幾鞭,抽了他的邪筋?!?/br> 沐實倒吸一口涼氣,倒斜著眼看阿骨,何仇何怨?兩軍交戰(zhàn)還不斬來使呢,他不過一個跑腿的,折騰他做什么?果然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阿骨見他嚇到,哈哈一笑,重重一拍他的肩:“與你頑笑,沒有公主的吩咐,誰敢私下動手?” 小丫頭一本正經(jīng)道:“阿骨不要無故戲弄人,倒叫公主久等?!?/br> 阿骨笑著討聲饒,退到了一邊。 逃過一劫的沐實拭了下額角嚇出的汗,他見眼前的小丫頭因著年小,兩頰肥白,桃兒似得,很有幾分可愛,又替他說了話,便有心討好,想說幾句奉承話,臉上剛堆好笑,小丫頭身后兩個身形豐健的帶刀仆婦就投來不善的目光,愣是將他嚇得沒了聲。 穿過花墻,再繞過一處蓮花池,沿石子小路,進(jìn)月亮門,竟是一處小校場,一側(cè)陳放著兵器架,刀、槊、劍、戟無一不備,另一側(cè)立著幾根栓馬樁,中間觀臺上矮幾矮床,后立著的屏風(fēng)上緞羅漢伏虎圖,屏風(fēng)一角掛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八寶錯金銀香爐,仆環(huán)婢繞中,公主姬明笙端坐在矮床上。 沐實想著一路的心驚膽戰(zhàn),萬一一個不慎丟掉了小命,虧得慌,忍不住惡向膽邊生,拼著冒犯,也要偷偷將天家的金枝玉葉看得仔細(xì)一些。 只見姬明笙發(fā)束金冠,小袖紅衣繡銀線,耳中殷紅明月珰,長眉翠目,英姿逼人卻又昳麗無邊。 這世上最好看的郎君都不及她俊俏,世上最嬌美的女娘都不比她標(biāo)致,是端莊,卻又漫不經(jīng)心,是威嚴(yán),卻又風(fēng)情萬種…… 沐實惶惑又無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本是卑賤仆役,遇貴人難免自慚形穢,自慚多了,竟也坦然起來,都道狗仗人勢,自己這條狗不敢高聲“汪汪”叫,實乃自家郎君勢比人弱之故啊,與他何干?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有著無邊的沮喪,自己好似真如階邊草、腳底塵,是明月夜水塘邊趴污泥里看月亮的癩□□,明晃晃的月光移過來,它瞧見水里自己的倒影,只恨不能跳水里淹死自己,盼這一生,再沒瞧這一眼。 姬明笙略有些訝異,她本來看這仆役諂媚jian滑,全身上下的軟骨頭,卻不知為何忽然羞慚自愧,當(dāng)下收回目光,只當(dāng)沒見,問道:“二叔公身邊的長隨?” “……是是,回公主,小人沐實,沐家家仆,自打知事起就伺侯在郎君身邊?!便鍖嵢耘f伏在地上,低低壓著頭,那些羞慚漸漸退去,仿若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無人知便好,無人知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