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收谷的時候，二丫在鎮(zhèn)上客商聽閑話，說本省還好，鄰省去年便不曾下過一滴雨，今年又災(zāi)，那些官員恐怕壞了考評不肯報災(zāi)，那些小吏本等沒有俸祿，一直靠收稅的時候刮油為生的，自然也不肯報災(zāi)，唯恐皇帝發(fā)了好心免了錢糧，他們便不能乘機(jī)揩油了平時一年可以收兩季的地方，這兩年一粒糧食沒有收成，還要交稅，不交的農(nóng)民便五日一次抓了到衙門打板子，往往打成棒瘡，這等貧窮的農(nóng)夫有什么醫(yī)藥，只是等死罷了，家長一死，他們的妻子兒女還不知道流落到何方呢！

    也是，只是到那里買人的合算了，我聽說，一個十三四的女孩，只要八十斤糧食就換了！前年糧食豐收的當(dāng)兒，這里一石谷子不過五錢銀子罷了，你看，要早知道了，五錢銀子到那里換個大丫頭還有剩的，換來了，白天叫她下灶燒火，晚上鋪床疊被，暖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二丫腦門上掛著汗默默走開。

    現(xiàn)代人以為古代女人做小妾便如何不堪了，其實比小妾不堪的還多著呢比如這等，一家子都要餓死了，把個女兒換了糧食救全家性命，難道這個女兒好說我不要去做三，我寧可看著親爹親娘在眼前活活餓死也要找個純情處男美少年做那尊貴正室？這個女兒被拿去換了糧食，十個里有一個立馬擺酒做妾，哪怕十六歲給六十歲的做妾，然后守他五六十年的寡，那個女孩也算撞了好運(yùn)了，其他的，多半就如這客商所想，白天洗衣做飯燒火打水，晚上鋪床兼暖床，也沒有什么喜酒，也沒有什么衣服首飾，也沒有什么名分。要是生了兒子，大婦寬容，主人不怕將來分了家私，才可走運(yùn)，給兩件像樣衣服，上頭做妾，有個兒子好做將來依靠，若是那大婦兇狠的，或者做主人的恐怕將來分薄了家私，看到肚子高起來，隨便撿一個路過老光棍賣了，這也是尋常之事。

    或者主人收用了之后，過兩年又有了新人，便看舊人不順眼，或賣或送，或直接配個家奴，替主人世世代代生家奴和暖床丫鬟，這也是極其平常之事！

    又有那等格外要錢沒良心的人販，或是特別有勢力兇狠的大婦，直接賣到窯子里去，那就是落了火坑，再也爬不出來了！

    但這還不是最悲慘的。

    她還沒被賣到人rou店里，叫人一刀刀地切了賣rou，或者被親爹娘勒死，放在罐子里煮了吃。也沒有吃觀音土、樹皮被活活脹死。被賣掉的女孩，其實還是一家子里最有可能活下來的那個。

    哎，那些穿越古代的女孩們啊，享受著雜交水稻和農(nóng)藥化肥等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科技的她們能想到的迫害，也不過是妻妾爭風(fēng)，哪里曉得古人的苦楚！

    過去，羅柱子收了糧食寧可囤在家里等著霉?fàn)€，也不愿意拿去賣，村里幾家大戶明明做酒放貸極有利息，也家家存了兩三年的糧食，羅二丫本來以為他們保守，現(xiàn)在才明白，在沒有現(xiàn)代通信、運(yùn)輸業(yè)的古代，就是幸運(yùn)遇到一個極愛民的官，情愿不要前程，與手下作對，告了災(zāi)請放糧，那本子過五六天到了京城，又幸運(yùn)地遇到一個十分英明的皇帝，免了錢糧不說，還格外加恩開倉放糧等手續(xù)齊備，找到人手，車載人挑，那糧食運(yùn)到的時候，饑民通常也餓死一半了！

    在這年頭，還有比糧食更妥當(dāng)?shù)耐ㄘ?，更堅實的保險么？

    對有余糧的人家，少賣幾個錢不會死，冒失地把所有糧食都賣了，遇到災(zāi)年那真是死路一條！

    第十九章 小腳風(fēng)波

    又到了一年年節(jié)，這年羅柱子又典進(jìn)了隔壁李家村的幾畝田地，家里越發(fā)興旺了。

    他在村里人的稱呼里，也從柱子變成了羅大哥。

    有了錢，便受人的尊敬。

    備辦年貨的時候，羅李氏格外買了一塊白布，回家裁開，便要與女兒二丫纏小腳。

    二丫大吃一驚，說jiejie不曾纏的，怎么纏起我來。

    羅李氏說過去那是窮，要指望幫家里做活，現(xiàn)在家里也興旺了，爹也學(xué)會那熬糖的法子了，不用你做事了，咱現(xiàn)在是體面有身份的人家了，你也可以纏了腳，做個體面的小姐?，F(xiàn)在不與你纏，還等到什么時候，乖，我這是為你好。

    二丫沒辦法，只得又抬出小梅姐糊弄。

    羅李氏說神仙也愛小腳的，你這是怕疼，乖，纏起來尖尖的好看，將來走路一扭一扭的，那些王孫公子看了愛。

    二丫只得厲聲恐嚇道，我實在是不能纏腳的，你硬是要纏了，便有禍?zhǔn)?，若是小梅姐怒了，這禍?zhǔn)戮驮谘矍傲恕?/br>
    羅李氏只得暫時罷了心思。

    二丫經(jīng)了這一次，心想自己這次真是禍?zhǔn)陆?。一直以來因為羅家窮，沒飯吃，爹娘都要出去做活，便也不怎樣拘束女兒。得了狐仙的力量，也十分相信，更加不拘管自己。

    現(xiàn)在有田有土有存糧有現(xiàn)錢，在村里受人尊敬，便也想起要過體面人家的日子了！

    那體面人家什么日子？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幾個至親的家可以去放放風(fēng)外，跟那坐牢的犯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要是有的選擇，她是情愿在現(xiàn)代蹲終身的大牢，也不要去古代做那富貴人家的小姐，別的不說，那些小姐有新聞聯(lián)播看不？一天到晚看著巴掌大的天，身上掛著禮法的鐐銬，還閑的去計較什么嫡庶那種日子，她一想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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