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12日

    十冬臘月，大雪紛飛，云中城中滿是小販叫賣聲，夾雜著北國固有的煙火氣。城樓上看守的士兵圍坐在一團，發(fā)著抖恨風咒雨得罵著閑街。

    離城20里地的云岡石窟，有一小乞兒模樣的男童，約莫15、6歲模樣，沿路鬼鬼祟祟踱著步，想是餓得急了，想偷些銀兩亦或吃食。只是這臨近年節(jié)，又遇這大雪風寒，這石窟中也并無達官貴人游玩賞景。

    小乞兒走到那曇曜五窟前，看到一小女孩獨自一人跪在大佛面前，口中隱隱念叨著什么。女孩看似不像燕趙人士，衣著容貌卻有著江南人家的感覺。只是不知為何這小女兒孤身一人前來禮佛。

    但這不是小乞兒該考慮的事了，小乞兒眼睛惡狠狠盯著那女孩旁邊的包袱，定是已打定主意，要將之偷來了。

    “小孩兒，大年些的不守著你爹娘過年，跑這假佛假神面前絮絮叨叨個啥，看你穿著打扮像個大戶人家的種，是走丟了么”

    女孩被嚇了一跳，怎地這憑空出來這么惡形惡狀個小乞丐，說話還恁地不好聽。

    “我和我娘路過云中看望親戚，過幾天就回去了，今天閑著無事，就想來和彌勒爺說說心事”

    小乞兒一想，果然是個不經(jīng)世事的千金小姐，幾句話把底全漏了。今天這石窟也沒人，把這小娘們的包袱搶了來，夠我過個肥年。

    “小姑娘，看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們這彌勒佛可不是白跪的，想許愿頌佛，得交香火錢”

    “香火錢？方才在靈巖寺，我倒是已上過香火”

    “這你可不懂了，廟里是廟里的，石窟是石窟的，我就是這石窟負責修繕、清掃和專收香火錢的。方才你已跟佛爺許愿了吧？那你把香火錢交一下吧”

    “呃，那是多少錢”

    “嗯…啊…按慣例，應(yīng)該是1兩銀子，但你是和這尊最大的佛爺許愿的，所以要20兩！”小乞兒咬著牙說了個他認為的天價。

    “20兩？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啊，我這里倒是還有幾十文銅錢，不然都給你好了”

    “不行不行，我們這石窟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說了20兩就20兩，少一個字兒都不行”

    “這我去哪里尋20兩給你，我若是問我娘要這么多錢，她也不會給我的”

    “那你問你爹，問你家親戚”

    “我爹……他是個壞人”

    “你少給老子啰嗦，那把你那包袱，釵子，所有值錢的家當都給我，興許能頂個幾兩吧”

    話到此時，這小姑娘也覺出不對。哪有一副乞兒模樣的人來收香火錢，還如此惡形惡狀，簡直如同土匪?！靶「绺?，你真是此地專收香火錢的？”

    小乞兒越來越急，又怕萬一有路過行人撞破了他的惡事，便惡向膽邊生，抬起一腳踹翻了女孩兒，“小婊子，問東問西，就你這賤樣，菩薩佛祖也不會幫你”，隨后一把奪過包袱，拔腿便跑。

    小女孩兒哪見過這陣仗，一時又驚又氣，又怕又慌，大喊“強盜搶人?。砣?，那小叫花子搶我東西啊！”

    只是小女孩哪里敢追，兀自在那喊了半天，沒一個人影過來。那小乞兒也早跑得遠了……

    小乞兒雖說平日里雞鳴狗盜之事也不是未曾干過，但多是干些偷商戶饅頭，果販李子之類小偷小摸。如今日這般光天化日，搶人財物卻也是第一次。所以小乞兒心中也是又慌又怕，但耐不住肚中幾日沒有吃食，現(xiàn)在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一并搶了。

    小乞兒看跑得遠了，許是不會有人追來了，找了棵枯樹，靠著樹干坐下，趕緊打開包袱，盼著有些干糧水果可以果腹。只是翻來翻去，卻并無一點可以入口的東西。只有幾本經(jīng)書，幾件女兒家貼身衣物，幾件男士外袍，所幸還有些紋銀，一些首飾，想來也能換些吃食來。

    “他媽的，窮酸鬼，穿得倒是人模人樣，居然就這么點錢，一個娘們家家的，跑這樣遠地方來拜佛，也真是病的不輕?！毙∑騼盒碾m這么想，卻也覺得有種揮之不去的感覺，這感覺讓他甚是負擔，遍馬上從腦中揮去，不愿細想。

    小乞兒沒敢去云中城中，怕那小姑娘已然回家告訴了家人，說不定已經(jīng)報了官，正四處抓捕他呢。他去附近云岡村里小酒譜，買了一壺酒，幾兩牛rou，十多張餅，幾把干蔥，想著先把這幾天這鬼天氣過去了再說。

    喝了幾口老酒，身子略微暖起來了，就著風雪，邊走邊啃著餅，一口餅，一口蔥，倒也顯得瀟灑自在。他要回他稱為“外宅”的破廟先住上幾日了。

    行至廟外，忽聽廟中有啜泣聲傳來，小乞兒聞聲往廟里看去，竟然是白日里那小姑娘。這可著實把他嚇了一跳“這小賤人，怎地知道這是我家，怎么追家里來了？不對，她還是一個人啊，也沒見爹娘陪伴，沒見狗奴護院，更沒見官府捕快啊”想到這，小乞兒膽子大了起來

    “小賤人，你跑到我家干啥”

    “??！是你這惡人，這是你家？不對，你還我包袱來”

    “包袱？我已經(jīng)換了酒rou，全都下肚了，你要確實想要，你容我一晚，明日里我拉出新鮮的，還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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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你還沒說，你在這干啥”

    “我本是要離家出走的，我……”

    “你是白癡？看你這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放著好日子不過，玩離家出走？”

    “你知道什么，不跟你說”

    “愛說不說，滾滾滾，別打擾老子睡覺”

    “這眼看天就黑了，我既已離家出走，就斷不會回去，你叫我去什么地方，再說這廟已破敗成這個樣子，怎么就成你家了”

    小乞兒心里那奇怪感覺又出現(xiàn)在腦子里了，說話遍沒了剛才的底氣“錢我是已經(jīng)花了，你那些首飾我都埋起來藏了，現(xiàn)在就剩幾件破衣服，你想要我就還給你?？茨憧蓱z，今天就讓你住一晚上，明天起來就趕緊走，不然我還踹你”

    ……

    小姑娘不敢說話，看著那叫花子模樣的男孩兒把干柴準備妥當，又拎出一個火盆，打著了火，不一會兒，這破廟也不顯得如方才恐怖冷清了。小姑娘不自覺的往火堆前靠了靠，許是剛才又驚又怕，哭了一場，也確實冷了吧。

    小乞兒忽的拿出了一張餅扔給小姑娘“吃吧，別晚上凍死餓死在我跟前，也怪晦氣的”

    小女孩兒還是一言不發(fā)，接過了餅，小口吃了起來。

    這時，小乞兒卻又從懷中掏出了牛rou，一條一條撕了起來，撕一條，吃一條。

    “你怎么還有rou？”小女孩有點驚疑的說。

    “要你管，老子自己花錢買的，再問打你了啊”

    小女孩又不敢說話了。那小乞兒看著她，忽然一陣煩亂，撕下來一大半牛rou，扔到小女孩兒面前。卻像是在生自己的氣一樣。

    忽然，小女孩開口了“我覺得，你也不是太壞”

    這回這小乞兒居然沒有還嘴。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的到木柴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和小乞兒偶爾一口咕咚的喝酒聲音。

    “喂，你叫什么名字”

    “念一”

    “真是怪人怪名字，老子叫唐士謙”

    “哦？你也有名字？”

    “費你媽話，老子也是有爹有娘生的，肯定有名字啊”

    “哦哦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你從小就是乞丐，沒人給取名字呢”

    “12歲的時候，爹爹娘親在戰(zhàn)亂中死了，名字是村里秀才給取的，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

    “喂小丫頭，你為啥要離家出走啊”

    “不想說，總之不想在家里了，我想回南方，我自己討生活”

    “你膽子還挺大”

    “嘻嘻”

    “我要是有個妹子就好了，當然不是跟我一快要飯啊，不過一塊兒要飯也行，肯定不用她去要”

    “你不是個壞人”

    ……

    一段很長的沉默后，小乞兒說“你的首飾在這呢，我沒埋，給你……要不，我明天送你回南方吧，反正這邊也沒意思，冬天狗都能凍死，又連年打仗的”

    “你多大了？”這突然的邀請，讓小女孩兒有點慌亂，想轉(zhuǎn)開話題。

    “16”

    “我15”

    “哦，那我是哥哥”“哦，那你是哥哥”，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兩人面面相覷，突然都噗嗤笑出了聲。

    小乞兒站了起來，自作主張的說“我爹娘沒了，你有爹娘你也當他們沒了，咱兩今天在這給這佛爺磕個頭，讓他做個見證，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我就是你哥哥了”

    “什么佛爺，這是送子觀音啊”女孩兒笑著說，有點難以相信這叫花子剛才的一番話。

    “別廢話了，我說啥就是啥”，男孩虛張聲勢的說。

    “觀音菩薩，您老給做個見證，今天，我唐士謙，念一，你姓啥”“蕭”“怪人怪姓，今天我唐士謙，蕭念一，結(jié)為異姓兄妹，給您磕頭了”

    “哥！”“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