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輕聲問道：“這，人的膽真的能入藥嗎？”

    是他這小書童寡聞了，從來只聽過熊膽，蛇膽入藥，原來這人膽也能入藥??！

    總覺得以后走在大街上都不安全了。

    王昌平思索片刻，他不確定的道。

    “依稀記得有一本醫(yī)書，似乎是有一個(gè)章節(jié)講的是人部入藥，其中就有說到人膽，唔，氣味苦，涼，有毒……”

    “沒有！”他還沒有說話，便被宋延年打斷了。

    王昌平側(cè)過頭，就看見宋延年繃著一張臉，因?yàn)槊C容，他下頜骨的線條分明，透出一股冷峻。

    他瞬間不敢瞎說話了。

    宋延年：“人膽治病，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br>
    他頓了頓，瞥了王昌平一眼，這才繼續(xù)道。

    “昌平兄說的那本醫(yī)書我看過，先生不過是收錄一些謬方，抨擊那些胡亂入藥的庸醫(yī)罷了。”

    “以人膽入藥，乃是喪盡天良的畜生所為，是謬術(shù)?！?/br>
    王昌平連忙附和道。

    “對(duì)對(duì)，沒錯(cuò)，我想起了，確實(shí)是延年兄說的這般，上頭還說了人的糞便也可以治病，你怎么不讓你家乖孫去吃屎??！”

    潘老漢：“你！”

    王昌平：“我什么我！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他也拿眼睛用力瞪潘老漢。

    都是這人，讓他差點(diǎn)在眾人面前落下一個(gè)半桶水的形象。

    銀扇同仇敵愾：“公子說的對(duì)！”

    潘老漢鬼目陰沉的看了一眼王昌平主仆二人，隨即移開了視線，他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去計(jì)較了。

    他的掌心撫過床榻上潘天銘?yīng)b獰的眼睛，卻落了空，

    看著孫子死不瞑目的模樣，潘老漢悲痛不已。

    他不能相信，一開始他就錯(cuò)了。

    “有用的，人膽有用的，我這孫孫就是吃了人膽，這才慢慢好起來的?！?/br>
    宋延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最后落在潘天銘的身上，毫不客氣的戳破了潘老漢的自欺欺人。

    “不過是巧合罷了，你孫子那時(shí)不是一直在吃九康堂開的藥劑嗎？這咳疾也需要一段時(shí)間才能痊愈，他本來就要開始好轉(zhuǎn)了，只不過是你湊巧的喂了他人膽。”

    “他會(huì)落得今日這鬼噬的結(jié)局，都是你和你那婆娘害的?！?/br>
    “他是你們害的！”

    這話就像是一個(gè)重錘錘到潘老漢心里，他難以承受的往后退了兩步。

    心里知道和被人說破是兩回事。

    “不不，不會(huì)的……”

    潘老漢搖頭，他不肯相信這些話，固執(zhí)道：“我們沒有害天銘！”

    “人膽就是有用！”

    “天銘他身子骨不好，吃了人膽就康健許多！”

    大王吃人，有時(shí)候并不能留下膽，亦或者是留下的膽不夠新鮮。

    不知道哪一年開始，老太便決定親自謀這個(gè)人膽。

    村里的人他們也騙了兩次，后來便不敢了。

    畢竟他們還要在村子里生活，要是事發(fā)了，哪里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后來，他們就專門盯著過往的旅客和行商。

    他是倀鬼，不能進(jìn)去廟里騙人，老太便將人引到懸崖那里，就算一時(shí)推不下去，也有他和大王在后頭兜著。

    這些年，不知不覺，那一片的懸崖底下，便已經(jīng)是白骨森森了。

    潘老漢說到最后，跪了下來求宋四豐：“善人，你也說了家里稚兒難養(yǎng)，你一定能夠理解我和老太的心情吧?！?/br>
    “我們這都是做父母，做長輩的心吶！孩子受罪，我們哪里忍得住？”

    ……

    宋四豐還未說話，宋延年就被激怒了。

    這老頭兒怎么有臉和他的四豐爹對(duì)比，呸！臭不要臉！

    簡直是侮辱了他家四豐爹！

    宋延年冷哼了一聲：“你們這種人慣愛自欺欺人，騙著自己騙久了，謊話就成真的了?！?/br>
    “你們一開始是為了人膽，但到后面，我想是為了錢財(cái)吧。”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害人性命也要講得這么有苦衷，真的要是想要救你家孫子，你們割了自己的膽??！那樣我們還會(huì)敬佩一番你們之間的祖孫情誼！”

    潘老漢心里很怵這位縣令大人，他聽著話，低著頭默默的不敢吭聲，也不敢纏著宋四豐了。

    宋延年：“被你們害的人欠你家什么了？”

    他指著床上潘天銘的尸身，怒道。

    “搞清楚，這是你們的孫子，又不是他們的孫子！拿別人的膽，別人的命來彰顯你們的祖孫情誼，你們?cè)趺床徽照甄R子，看看自己這臉是有多大！”

    “簡直是洗腳盆都盛不下這大臉了！”

    宋延年氣怒了一番后，看著低頭不語猶帶固執(zhí)的潘老漢，陡然的平靜了下來。

    他和這種人浪費(fèi)唇舌做什么，平白浪費(fèi)了今日的好心情。

    “爹，咱們走吧?！?/br>
    隨著他的話落，地上有好幾處地方升騰起金光和銀光。

    宋四豐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有光亮的地方，就是方才潘老漢情急之下指出的老太藏寶的地方。

    甚至有幾處是潘老漢沒有說到的。

    宋四豐：“延年，這，這是？”

    宋延年側(cè)過頭，恰好看著金光銀光倏忽的化作一條光，似小魚兒般的飛竄出去。

    宋延年：“讓它們回到他們的主人身邊吧。”

    行商旅人，本就是拿命在換錢，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沒有了，有了這些金銀珠寶和布帛，家人起碼還能有財(cái)物傍身。

    失去親人的日子雖然難熬，但總得過下去啊。

    他的目光落在潘老漢臉上，果然，他的鬼臉面皮一跳一跳的，鬼目中流淌的是不舍。

    宋延年嘲諷：“還說是為了孫孫……”

    都是死鬼了，還貪戀這些黃白之物。

    ……

    宋延年燃了三柱清香，地下陡然裂開了一道縫隙，濃霧彌漫，數(shù)條泛著幽冷寒光的鏈子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shì)朝潘老漢席卷而來。

    潘老漢后退，“不，不……”

    話未盡，鐵鏈粘上潘老漢，瞬間如長蛇一般攀附而上，將他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潘老漢還待呼喊，鐵鏈的頭部如銀槍一般，瞬間扎入他的口中……

    還在掙扎的潘老漢一下就僵住了，耷拉下腦袋，沒有了動(dòng)靜。

    ……

    只是剎那之間，眾人面前就不見潘老漢和鐵鏈了。

    宋四豐膽大，他上前踩了踩方才裂開縫隙的地方，回頭道。

    “現(xiàn)在平了?！?/br>
    王昌平好奇的追問：“剛才那是黑白無常的勾魂鏈嗎？”

    “怎么沒有看到兩位差爺啊?！?/br>
    宋延年點(diǎn)頭，“是勾魂鏈?！?/br>
    他瞥了王昌平一眼，估摸的算了下。

    “你想看兩位差爺??？差不多再等六十五年吧，運(yùn)道好的話，就能讓他們親自來接你了。”

    王昌平：……

    他才不要，他和瑤娘說好了，要瑤娘來接的。

    ……

    馬車一路朝西南方向奔馳而去。

    馬車上，宋四豐和江氏說起這事，還嘆了一口氣。

    “別的沒什么，就是害了孩子?！?/br>
    可見這做人父母的，不能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自己做的事都是為孩子好。

    也許哪一次打著為孩子好的旗幟做事，就害了孩子呢。

    瞧這潘天銘死得多慘啊，就是到了地里都還得受罪還債，下輩子說不定投的就是畜牲道了。

    江氏聽了，在旁邊連連點(diǎn)頭。

    “誰說不是呢！”

    ……

    宋延年坐在車轅上，他的目光看向山脈，連綿起伏的山峰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了。

    他倒是不認(rèn)為潘天銘會(huì)不知情。

    小的時(shí)候不知道，長到那么大年紀(jì)了，怎么會(huì)不知道呢？

    家里只有一個(gè)老婦孺的奶奶相依為命，卻能夠時(shí)不時(shí)的帶回金銀珠寶，還能夠蓋得起村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氣派的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