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雖是慣于見錢眼開，但向來秉承來的都是客，見到這年輕人，笑盈盈地迎出來。

    “這不是陳遠陳公子么？”他說，“這是要用膳還是住店？”

    “都不要。”陳遠語氣帶著慍怒，看著曹福，“我方才看店外告示，那跑堂已經(jīng)定下了？”

    荼靡在旁邊看著，過了一會，才想起來這是誰。

    那斗法的道場上，她曾見到過此人，也是個來應(yīng)聘跑堂的。

    “正是。”曹福道，“在下已經(jīng)選定了人，著實抱歉?！?/br>
    陳遠神色急切：“為何不選我？我那法術(shù)不遜色于任何人。我什么都會做，招呼客人，打掃洗碗，再苦再累也無妨，只求掌柜收留我，讓我……”

    “陳公子不必再說了?！辈芨u頭，“小店收不下許多人，陳公子不妨到別處看看，可還有用工的去處?！?/br>
    說罷，他向陳遠一禮，轉(zhuǎn)身入內(nèi)。

    陳遠的面色變了變，一把抓住曹福地袖子。

    曹福轉(zhuǎn)頭看他，眼中閃過一抹寒色，臉上仍然堆著笑：“陳公子，還望莫強求他人?！?/br>
    陳遠臉上滿是不甘，變得沮喪。

    他終究沒說什么，少頃，放開手，向曹福一禮：“叨擾了，在下告辭?！?/br>
    說罷，他悻悻走開。

    看著那落寞的身影，荼靡有些好奇，問曹福：“他是何人？”

    “一個可憐人?！辈芨ｉL嘆口氣，“本是個修真世家的貴公子，家中遭了難，便渡海來見仙翁，想求仙翁為他主持公道?？膳c別人一樣無緣，到了山門前，硬是入不得法障。他心有不甘，就想守在伏龍村里，盼著有朝一日能見仙翁一面。我也勸他，仙翁不管凡間恩怨，不會為他出頭，他不聽，嘖嘖……”

    荼靡了然。

    她和曹福說了一會話，見時辰不早，正打算回山，忽而發(fā)現(xiàn)沈戢示意她過去。

    “何事？”荼靡問道。

    “方才那陳遠，你該管一管。”沈戢道。

    “為何？”

    “看到他那布包了么?！鄙蜿痪o不慢道，“那里面也有一塊碎司南?！?/br>
    *

    仙島上，又一艘客船靠岸。停了兩日之后，攢夠了客人，揚帆離港。

    坐在客船里的，無一例外，都是上山無門，終于認清現(xiàn)實的失意之人。

    不過南海仙翁這里是出了名的不好進，每個人來的時候都做好了兩手空空的準備，故而雖說失意，卻說不上難過。不少人站在船舷邊上，望著漸漸遠去的仙山和茫茫大海觀景聊天，排解郁悶。

    陳遠卻一點心情也沒有。

    他坐在船舷邊上，怔怔地望著遠去的山島。一只海鷗鳴叫著，飛過頭頂，在他臉上掠過一道陰影。

    伏龍仙山周圍有法障，穿過幾道迷霧，再回頭望去，仙山消失不見，海面茫茫，空無一物。

    太陽從云里出來，辣辣地曬在頭頂。眾人都覺得熱，躲回船艙里去。

    “快看，那人在船尾做甚？”有人忽而道。

    眾人看去，只見陳遠站上了船尾，低頭看著下方的浪花，身體搖了搖。

    “不好！他要跳海！”旁人驚呼道。

    眾人想要阻止，卻已經(jīng)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陳遠掉了下去。

    可緊接著，卻見他又飛了起來，未幾，落回了甲板上。

    陳遠渾身被海水濕透，嗆咳著，頗是痛苦。

    “誰……誰胡亂救人……”他怒道。

    “是在下救的?！敝宦犚粋€清朗的聲音傳來。陳遠抬頭，卻見是穿上的一位老船工。

    他須發(fā)花白，皮膚黧黑，身上穿著短打。

    見是船上的人，陳遠的臉色稍稍緩下，低頭不說話。

    “這位老丈，看你是個水手，卻還懂些法術(shù)？”旁邊有人道。

    “常年在海上討生活，難免遇險?！崩洗さ?，“幸好這船時常去伏龍仙山，我便向山上弟子討教了幾招避水救人之術(shù)，堪堪夠用罷了?！?/br>
    眾人了然，說了會話，見無事了，紛紛散去。

    老船工將一只水囊遞到陳遠面前，在他身邊坐下，道：“這位后生，有甚想不開，非要投海？與我說說無妨，說了興許便好了?！?/br>
    這是許久以來，以第一有人對陳遠說出這般關(guān)懷的話。他雖剛才尋死了一次，心中卻倏而被觸動，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不會好了……”他抹了抹眼淚，仰頭長嘆，“滅門之恨，卻無能報仇，我生不如死……”

    “哦？”老船工訝然，“滅門？”

    陳遠已經(jīng)生無可戀，想著干脆說出來也無事，一抹眼淚，將家中的慘案說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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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慘案

    陳遠是膠州人士，家在嶗山。

    在膠州提起嶗山陳派，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陳遠的二十世老祖，名叫陳魁，當年悟道，得以長生不老，活了四百多歲仍然面容年輕，身體康健。而他的兒女，世代跟著他修道，也個個長壽。族人繁衍數(shù)百年，聚族而居，子孫有上萬之眾。

    名聲傳開了之后，來向陳魁討教長生不老之術(shù)的人源源不絕，陳魁也就索性開創(chuàng)門派，廣收門徒。

    對于別處而言，陳派十分特別。因為它門中弟子

    一來，陳魁只求術(shù)而不求道，只求長生，不求登仙。對于投奔的人，來者不拒，號稱修了便可祛病強體，長命百歲；二來，它不求正道，也不求清心寡欲，修習之人可光明正大地尋歡作樂，合乎許多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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