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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音還不知自己在眾仆婢眼中的形象又美好了一層,她正關(guān)注著六二大師的言辭表達(dá)。 當(dāng)時楚歡沒來得及在沈婳音小臂上更新信息,但以她對昭王的了解,一定還有重頭戲沒有上演。 祖宗給她惹事的時候雖多,關(guān)鍵時刻卻是極妥帖的,僅僅撇清干系可不像他睚眥必報的風(fēng)格,怎么也得把罪魁禍?zhǔn)淄舷滤皇牵?/br> 沈婳音見六二大師一味忙著作揖圓謊,不肯再往深里說,便百無聊賴地蹲身抓起一把碎石子放在掌心把玩。小小的碎石子啊,在掌心里摩擦的聲音很輕微,卻也有些天然的動聽。 六二大師聞聲瞥過去,表情僵了僵,但還是硬著頭皮應(yīng)付白夫人和楊姨娘那邊的話頭,并沒有要主動吐露什么的意思。 畢竟,若再張嘴,交代出的事情就太得罪人了,他沒長那么肥的膽。 以前收錢辦事的時候海了去了,也沒見誰像這小冤家一樣上門威逼。六二大師沒嘗過苦頭,良心也就漸漸叫狗叼了去。 今日當(dāng)眾推翻自己先前的言論,已經(jīng)算他堪輿生涯的破例了,從此這養(yǎng)了半輩子的招牌便砸了一個角。要不是真怕了千霜苑這位冤家姑娘,他今日連說辭都不會改的,更別說供出合作方。 怎么著,小姑娘還敢隔空點(diǎn)他死xue不成? 沈婳音也不急,由著長輩們交流得激烈,自己慢悠悠繞過去,趁人不注意,玉指一彈,小碎石就在小弟子臍下三指處輕輕一碰,低調(diào)落地。 動作細(xì)微婉約,仿佛只是稚氣少女在撥弄碎石。 “哈哈哈哈哈——” 不起眼的小弟子驀地爆出放飛自我的笑聲。 這廂正說著什么怪力亂神的邪氣啊、不祥啊,突然這般狂笑起來,把眾人都嚇了好一大跳,驚愕地看向他。 瘋魔的笑聲在瞬間靜下來的院里突兀至極,六二大師登時漲紅了臉,三兩步?jīng)_過去錘他,“要死???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也敢放肆!” 小弟子笑得更厲害了,捧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淚直飆,叫人看著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笑死過去。 在堂堂侯府如此失禮,且不聽師父管教,白夫人也皺起了眉,不悅道:“請問大師,我府上有何好笑之處,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娘兒同樂?” 六二大師的老臉捱不住,額頭已經(jīng)見了汗,揚(yáng)手就要給這發(fā)瘋的小弟子一個嘴巴清醒清醒,動作卻在半空一頓。 他猛然反應(yīng)過來,霍地轉(zhuǎn)頭看向悶聲不響的沈婳音。 ……是她! 沈婳音小幅度地頷首表示承讓,靈巧的纖指又是一張。 小弟子笑xue被解,突然就止住了癲狂,被突如其來的妖冶控制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把揪住六二大師的袍角吼道:“師父!師父就說了吧!說了吧!” 沒頭沒尾的,別說白夫人看不懂這對師徒唱的是哪出,就連楊姨娘也是一頭霧水。 婳珠拉了拉楊姨娘的衣袖,悄聲道:“姨娘,他們好嚇人,既已勘畢,還是打發(fā)他們走吧?!?/br> 楊姨娘恍然,揚(yáng)聲喝道:“你們看!千霜苑果然藏有厲害的邪祟,這位小哥兒有道法在身都扛不住,可見這鬼地方不能再住了!快將千霜苑諸人都挪出去!” 月麟見勢不好,快速上前,十分關(guān)切地問那小弟子道:“這位小郎乍笑乍止,可是有什么不適?我家姑娘通醫(yī)術(shù),需要給小郎瞧瞧么?” 小弟子幾乎想給她們主仆倆磕頭了,喊得嗓子都破了音:“不、不需要,不需要!需要瞧病的,恐怕是貴府的楊氏娘子??!” 小弟子似乎練過吟誦驅(qū)邪之法,咬字清晰,一句“貴府的楊氏娘子”幾乎字正腔圓。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小神棍,竟敢咒罵侯府貴人!在場的主子、婢女、婆子、健奴總有二十來號人,都聽清了小弟子嚎出來的話,皆盡訝然。 一向舌燦蓮花的楊姨娘不知這弟子發(fā)的什么瘋,難得怔愣了一下。 還是婳珠款款上前一步,柳眉挑起,語含薄怒:“你這小子,胡言亂語什么?” 小弟子體會過兩次被點(diǎn)xue道的滋味,嚇破了膽,也搞不清狀況,只當(dāng)年輕姑娘們都是一伙兒的,只顧著悶頭大喊:“是楊氏,都是楊氏的主意,我們師徒是被逼的呀!蒼天可鑒!” “住口!”不知哪房的管事婆子率先站出來罵人,“賤東西,嘴里不干不凈的說什么呢?” 其余幾個厲害婆子也跟上,就算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維護(hù)自家主子都是分內(nèi)之職,不需理由。 彼此音量漸高,婳珠一個深閨女兒沒應(yīng)付過這種意外場面,默默借婆子們啐人的空檔退回了楊姨娘身邊。 買通六二大師之事是她求著楊姨娘做的,是以她對小弟子說的每一句“胡言亂語”的含義都心如明鏡。 這場面,分明是敗露了。 然而單純敗露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一個風(fēng)水先生的小跟班居然敢突然跳出來咬金主,幾萬錢都堵不住他們師徒的賤嘴,到底是誰在背后控制這一切? 婳珠無助地看向楊姨娘,原本狹長嫵媚的眼睛里有幾分藏不住的驚惶。 楊姨娘也大感不妙,這對師徒今日所為明擺著是為千霜苑出頭,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是白夫人嗎? 一定是白夫人,除了白夫人,誰還有這份本事和膽量壓在她楊如意的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