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講著舊事，楚歡的心神都聚到了耳畔那一瞬不經(jīng)意的麻癢。

    “人們都知道，舊朝的衰朽積重難返，燕云王登基是遲早的事，家眷將來都要定下位份。當時近臣們內(nèi)定的風聲透了出來，說是除嫡妻為后外，封誕下皇子的側(cè)室為妃或嬪，按家世定奪，其余者皆為婕妤?！?/br>
    “那時候，圣人身邊有位衛(wèi)氏娘子，剛剛滑胎，因腹中胎兒尚未成型，男女未明，只能封為婕妤。”

    沈婳音道：“我朝延前朝制，婕妤乃正三品，已是多少佳麗一輩子都攀不到的位子，只是開國封賞起點高，想必那衛(wèi)氏娘子并不甘心?！?/br>
    “看來阿音對品級制度還是有些了解的。”

    沈婳音沒說什么。自從上次不得已面見了琰妃，她回去就趕緊補習了宮中的基本常識，生怕出什么岔子。

    楚歡道：“你猜得不錯，衛(wèi)氏整日哭鬧，非一口咬定自己懷上的是男孩，此事太醫(yī)院無法定論，自然不能因她不甘而壞了規(guī)矩。衛(wèi)氏放不下，日漸生了心魔，看不得別人有兒子?！?/br>
    沈婳音手一滑，落下一縷青絲，又將那一縷重新梳起。

    楚歡察覺到她手上的失誤，道：“阿音聰慧，已經(jīng)猜到了?！?/br>
    “衛(wèi)氏娘子首先盯上的就是我母妃。母妃出身一般，卻連生兩個皇子，即將高居妃位，家族勢力更盛的衛(wèi)氏娘子屈居人下，如何氣得過？”

    “那時我和五弟還小，五弟暫養(yǎng)在京外的外祖家，我則與母妃一起住在露和宮。衛(wèi)氏買通露和宮的宮婢，在我房中的香爐里下了毒，熱氣一烤，毒氣就會發(fā)散出來?！?/br>
    沈婳音輕輕抽了口氣。

    “殿下出身云州楚氏，楚氏前朝時便是名震北方的世家望族，底蘊深厚，想來殿下對熏香之道是自幼耳濡目染的，能分出異樣?！?/br>
    楚歡微微牽起唇角，笑意微苦，“多謝你吉言，可惜小孩子學不到那般精深，住進浩蕩宮城只顧興奮，連熏香都比別處新奇。我被那宮婢哄著騙著，命她們不停地換香，就為了試試各地送來的香都是什么味道?！?/br>
    “……毒氣入肺，最難根除?！?/br>
    楚歡的神色不易察覺地黯然下去。

    毒藥入心，才最是根除不去。

    為何她瞞了一身的秘密，他同她說話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歡喜？

    楚歡若無其事地笑笑，仿佛心思從來都沉浸在對話里，“幸而當時安鶴之就在宮中，這才趕得及救我一命。阿音，你說是不是很巧，我才活到二十歲，就與各種珍稀毒物結(jié)過緣了?！?/br>
    瀕死的感覺，他竟在兒時便經(jīng)歷過了，沈婳音不禁感到幾分酸楚。她當年被崔氏丟棄，從沒想過自己可能會死在荒野，興許是年紀太小不懂，興許是她太快地遇見了那隊人馬，被少年一聲吩咐，及時帶回了營地給飯給水，連餓都沒餓著過。

    “殿下福大命大，那些陰邪毒物終究勝不了殿下的?！彼嫠麑⒂耵⒉暹M玉冠，扶了扶，坐回席上，“后來那衛(wèi)氏怎么樣了？”

    “賜自盡?！?/br>
    沈婳音沉默片刻，點頭，“當時云州楚氏在中原一家獨大，但外圍也算得上虎狼環(huán)伺，在那種特殊時候，圣人絕不會允許自己后院起火。何況，入主宮城本就是人心生變的時刻，圣人這是以儆效尤?！?/br>
    楚歡眉眼含笑，不再聊那些不愉快的陳年舊事，親自給她盛了一顆冰皮蝦球，“阿音如此聰慧，都是安神醫(yī)教的？”

    “殿下過譽了，我實在談不上聰慧二字。”

    說到聰慧，楚歡忽然想起一樁遺憾事。

    “對了，方才忘了告訴你，我趕過來之前，沈二姑娘去過了千霜苑?！?/br>
    “是嗎？”沈婳音那一口蝦球差點噎住，“她又干什么了？”

    “她干什么不重要，都已經(jīng)解決了。我想說的是，好不容易她去了你那兒，你怎么沒把上次收到的擺件在屋里布置上幾樣？”

    沈婳音一直都忙著研究玉人花的記載，一眼都沒看那些亂七八遭的，聽楚歡乍然提起，不由心虛。

    “ 唔……太、太貴重了，還是收藏起來的好?！?/br>
    楚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cao心樣。

    “阿音，你這么聰慧，怎么沒明白本王的用意呢？”

    “什么用意？”

    第31章 面紗

    用意，那四箱亂七八糟的擺件還能有什么用意？

    祝她吉祥如意？

    祝她年年有余？

    祝她一夜暴富？

    “我特意叫五弟挑了那些，件件都是有來歷的?！背g說得十分正經(jīng)，“那些東西民間沒有，你擺在房里的顯眼處，然后請那個沈二姑娘過去參觀，看她還敢不敢在玩物上壓你一頭?！?/br>
    哈？

    沈婳音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祖宗居然沉迷于閨閣攀比了。

    楚歡撂下筷子，親自走到木架旁，打開一個機巧抽屜，“還有一樣東西，趁著你在，正好當面交到你手上。”

    怎么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要給？嫌千霜苑的小倉庫還不夠擠是不是？

    “殿下所贈之物太過貴重，已令阿音不安，實在不必額外……”

    話未說完，楚歡已將東西遞到她面前，倒不是什么金銀玉寶，是一塊骨角細雕的小印，頗有雅士古韻。

    “這枚私印是我從前常把玩的，老陸他們都認得，往后有任何困難，可憑此信物找我府上的任何人幫忙，手頭銀錢若周轉(zhuǎn)不開，也可憑它到我賬上支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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