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聽聽你一張巧嘴,我沒庇護她什么?!鄙蚰傅?,“當年是我們沈家要娶瑛榕做新婦,后來也是我們沈家把好好的一個人給弄丟了,暗地里照應瑛榕生前最親近的老仆,不過人之常情。” 小榮聽命,捧了信來讀。她最小的時候是跟著祖母容氏從鄭府出來的,輾轉(zhuǎn)進了沈府以后,跟著婢女jiejie們認過幾天字,日常的信件賬目大略能看懂。 一封信很長,起初由于心里塞滿了在蓮汀居偷聽到的內(nèi)容,幾乎讀不下去,可是當一頁紙掀過去,捏著信紙的指尖已用力得泛了白,讀信人的呼吸也不由緊促起來。 “小榮啊,”沈母合著眼,仿佛快要睡去了,又仿佛很是清明,“音姐兒究竟找你說什么了?你這孩子,還沒告訴我呢。” “我……” 她捏著信的手開始不自覺地發(fā)顫,非是由于緊張,而是心潮起伏太過。 若在從前,小榮斷不會輕易拿別的事來攪了老太太的覺,就算方才在蓮汀居外聽見了許多不該聽的,她也沒敢急著一股腦抖給老太太知道,怕老太太胡思亂想睡不著,到了下午頭暈。 人們都說老太太近年越發(fā)糊涂了,做下人的多哄著也就是了,不要什么芝麻綠豆都往老太太跟前說去,白白誤了老人家的清凈。 這兩年,小榮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老太太頗喜靜,年輕時見過太多風浪,上了年歲后便沒心思多聽后宅的雞毛蒜皮,遇上感興趣的主動問問,小榮才會多說上一些,否則府里的大事小情就算聽在耳朵里,也只撿最要緊的匯報。 從今年冬天,老太太越發(fā)糊涂起來,別說不愛管事,便是愛管也沒有了從前的精力,若府里出了難事錯事,小榮更要再三斟酌,怕老太太著急上火氣出病來。 直到音姑娘進府,改進了唐大夫的滋補藥方,老太太的精神頭竟一日勝似一日,雖然終究年齡大了,但比之年初的混沌糊涂,到底是大有起色。 此次剛上山的時候,老太太小病了兩日,小榮還以為是由于京城發(fā)生刺殺案,老太太掛念留在城里的音姑娘,再加上顛簸一日累著了,這才臥病。如今她捏著這封信,竟恍然明白了,老太太那兩日的確是為音姑娘而病不假,卻與刺殺案毫無關系。 “回老太太,”小榮起身在榻前跪下,顫聲道,“奴今早沒能進蓮汀居?!?/br> “嗯?” “奴跟著月麟剛從后院穿進去,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蓮汀居的下人大多自個兒回房了,有幾個守在后院閑聊天兒,像是沒人在屋里伺候。奴想著,興許音姑娘不喜下人在側(cè)打擾,也就沒多想,只管跟著月麟悶頭往前走,一直走到正房后門,奴就什么都聽見了?!?/br> “好孩子,說說看,聽見什么了?” 小榮低頭瞧著手里的信,將疊好的信展開,又怕空氣里有什么鬼魂看見內(nèi)容似的,重新折好捂緊。 “聽見……二姑娘也在里面?!?/br> 說到這兒,小榮才驚悟自己何其年幼無知,一直都太小覷這位侯爵之母了。原來老太太清醒的時候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不說罷了。 音姑娘是個有能耐有眼界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一二,雖是府里收養(yǎng)的民間醫(yī)女,卻從沒在禮儀規(guī)矩上出過大岔,總不至于連見了平輩姑娘送什么見面禮都拿不準,非得舍近求遠,請教小榮這個交情不深的婢女,顯然另有意圖。 而這份意圖,老太太竟早就猜到了。 音姑娘的用意,就在于通過她小榮的耳朵和嘴巴,來將她與二姑娘的談話轉(zhuǎn)告老太太呀。 “噢,珠姐兒和音姐兒……碰面了?!?/br> 沈母緩緩睜開眼,眉間的褶皺里隱有愁色。 小榮俯身拜倒,急得哭了起來:“咱們府上出了這樣天大的事,老太太既早得了我阿婆報信兒,怎么什么都沒聲張呢?奴該怎么做才好,求老太太指點!” “你這孩子,倒先哭上了?!?/br> 沈母的眼眶也紅了起來,原就蒼老的嗓音禁不住顫抖。 “這是我老太婆的兒孫孽,你倒先哭上了!” 小榮膝行兩步,撲到沈母懷中,“老太太,您千萬別這么說,咱們府上出了這樣的事,前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來如何處理呀!聽音姑娘和二姑娘的意思,她們兩個,還有夫人,都已經(jīng)對真相心知肚明,她們?nèi)藷o論誰先往前邁出一步,稍有不慎,都可能使侯府顏面掃地!” 沈母緊緊摟著小榮,摟著這個聰明識大體的孩子,難為她第一時間就能站在侯府的視角思考后果,就連當家的兒媳白氏,只怕都沒有小榮的眼界,否則怎會擅自將音姐兒的身世瞞下,以養(yǎng)女的身份接進府里? “當年,我極力反對兒子娶瑛榕,況且鄭家世代簪纓,也看不上咱們行伍出身的沈家。瑛榕嫁進來后,我一直忍不下當初鄭家人的輕蔑,對瑛榕從沒給過好臉。后來兒子要去北疆打仗了,知道心愛的女人在我手里不可能過得舒心,非要帶她一起走。走就走吧,免得我一看到瑛榕,就想起當初鄭家鼻孔朝天的德行,可誰知……誰知這一去……” “誰都不能預知,鄭夫人這一去,竟殞身邊境,再也沒能回來。假如老太太先見,必不會叫鄭夫人去送死的?!毙s泣道,“可是不管怎么說,珠姐兒暗度陳倉,是她們母女卑鄙無恥,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老太太實在不必自責至此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