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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將洺溪向前一送,命她開口。 涼帝很有興趣,想聽聽沈婳珠的昔日舊仆能吐出什么信息。 洺溪便將數月來沈二姑娘的種種反常一一稟報,總結起來,就是養(yǎng)女沈婳音明明克己復禮,但沈二姑娘就是日夜驚懼難安,想方設法趕走養(yǎng)女,數次陷害不成,便干脆動了殺心。 諸多事端,沈延都曾聽白夫人說過,內容大差不差,彼時只將信將疑,此刻卻不由得他不信。 如此一來,動機與行為相互佐證,完整勾勒出了一個假千金的心路歷程。沈延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整個人昏頭轉向。 家婢稟報完畢,沈母又將一封單獨存放的舊信呈給涼帝,帶洺溪告退。 大殿為之一空,涼帝煩亂地叩了兩下御案,將信紙往前一推,緩緩伸展坐得酸痛的腰背。 那封信是當年鄭家舊仆容氏所書,言道猜測沈婳音才是鄭六娘的骨血。 說到底,鄭、沈兩家的老祖宗也都只是“猜測”、“認為”,來日錄入卷宗,在程序上恐不足以定案。 自古,血脈之案最易懸而無果,因為難以找到直達根基的證據。胎記刺紅既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眼下只能等待崔氏和楊氏的供詞。 要么,沈婳音果然是真千金,要么,此女手腕近妖,二者必占其一。 “沈卿,你是一府主君,是人父,此案說到底是家事,最終還是要沈卿點頭的。今日,沈卿可一句話結案,不立正式卷宗;或者今日先到這兒,等等崔氏和楊氏的口供,到時所有證據存檔入庫,也算給鄭、沈兩家后人有個交代。沈卿意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涼·吃瓜·帝:扶朕起來,朕還能吃! 第69章 昭雪 沈延面臨著最艱難的抉擇。 他可以根據內心的判斷一句話結案,或者,等待崔氏和楊氏的口供,得到最真實的答案。 因為他是一府主君,承認誰不承認誰,系于他一身。這是世道賦予他的權力,也是涼帝交給他的選項。 一邊是寵愛了十二年的沈婳珠,一邊是……從理智到直覺都令他動搖的沈婳音。 這一句認誰不認誰,如一塊硬石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涼帝的視線淡淡地停在他身上,令沈延沒由來地無地自容。沈延側開頭,亦不敢用余光去看兩個小女郎的眼神。 十二年靜好的歲月轟然崩塌,絞碎,重組。 在戰(zhàn)場上鎮(zhèn)北侯可以當機立斷、雷厲風行、大馬金刀,在大涼史冊千古留名,但今日在兩個豆蔻之年的少女面前,他形容狼狽,不敢做下判斷。 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一切怎就到了這步田地,到底是哪里錯了? 北辰殿的大門每日都被潤滑維護,拉開的時候無聲無息,直到光可鑒人的地上投下一條影子,沈延才驚醒般回首。 昭王面容冷峻,向大殿盡頭的帝王見禮,而后,冰涼又失望的目光射向沈延,他道:“既然沈侯糾結至此,不如驗親?!?/br> 驗親? 沈婳音比誰都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她狐疑地盯著楚歡,猜測著他背地里去見了誰,都說了什么。 涼帝蹙眉:“太醫(yī)院不是明確報告過,并無可靠的驗親之法?” 合血法是前前前朝就證偽了的,靠不住。 昭王眸光如炬,幽深難測,“陛下,前朝曾有過一次驗親,采用的技術并未被證偽?!?/br> 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沉。 涼帝和沈延位處大涼權力中樞,對前朝末帝的秘史自然了解,而沈婳音對那場慘絕人寰的驗親更是自幼熟知。 前朝末帝鐘愛幺子,卻經太醫(yī)院驗知,幺子竟是宮妃與人通/jian生下的孽種。末帝勃然大怒,親手將宮妃所出的兩個孩子一并摔死,亦沒讓宮妃活命,更是將經手的太醫(yī)關押候審。 若說末帝昏聵殘暴,倒還沒殘暴到隨手斬殺太醫(yī)的份上,而是將人扔進大牢,定了死罪,判下車裂之刑。 所幸那太醫(yī)福大命大,沒等到行刑之日,洛京城破,皇城亦破,燕云王大赦死囚。反而是那些逃過驗親的老太醫(yī)們,幾乎全都死于京城兵亂。 后來新朝建制,太醫(yī)院不知是出于免除后患,還是出于對驗親法本身的不認同,銷毀了所有關于共燃驗親法的文字記載,使此法滅絕于世。 “共燃法已絕跡于世?!鄙驄O音道。 她眸中含著警告和抗拒,盼著楚歡不要這么做。 楚歡的眼瞳漆黑如墨,深不見底,他薄唇掀了掀,終是道:“不,世上至少還有一人熟知此法。” “已經沒有了!”沈婳音堅持,小臉已蘊了怒意,“那人告訴過我,陛下親口答應他,放他入江湖,可一生不回廟堂!” “那人如今是自愿回來的!”楚歡攥緊了拳。 他知道今日之事定會被阿音排斥,但他仍選擇了這樣做。 他甚至后悔沒有早些將那人請來,或許阿音就不會受這許多委屈! “那人,此刻就在殿外?!?/br> 沈婳音怔住。 婳珠始終弱弱地縮在一旁,楊姨娘已經被拖下去了,她現在被內侍控制著,不敢再亂說話,更不知還能為自己爭取到什么。 徹底安靜下來后,她反而更看清了眼前的局勢——幾乎所有人,都認了沈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