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差渡山風(fēng) 第72節(jié)
所有。 一切有意的,無意的,真實(shí)的,幻想的,聲音,畫面,溫度,晚風(fēng),月亮,還有心跳。 都讓她想要在這個青春里,留下一抹粗重的痕跡。 她漸漸平息,轉(zhuǎn)而情緒平穩(wěn),心跳也平靜下來,她感覺腦子很脹,有什么東西要蹦出來。 臉很熱,又很冷,身體也是,手指也是,酥酥麻麻的。 不太真實(shí)。 又很真實(shí)。 她輕輕吐了口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步西岸,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說得清晰。 “我許愿,我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br> “我許了三次?!?/br> 她說。 第五十五章 郁溫很緊張, 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拼命壓制的酒精后勁也好像瞬間頂?shù)搅祟^,她感到窒息,很悶, 想要大口呼吸, 卻又不敢。 她看著步西岸, 看著他平靜的面孔, 生怕一喘氣,就打破了什么。 事實(shí)上, 步西岸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靜。 他今晚沒喝酒,但也覺得情緒有點(diǎn)頂,甚至……開始出現(xiàn)妄想。 他心跳脈搏齊動,一下一下,很重, 但不快,他控制著,不敢讓心跳太快,也不敢露出明顯的情緒表情, 他只敢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想, 郁溫口中那個喜歡的人,是他嗎? 他開始往回想, 想他們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她曾是懸月, 對萬物眾生散發(fā)著平等的,恰到好處的光, 是他總是自亂陣腳, 又胡思亂想。 可事實(shí)上, 她對他唯一的主動,也不過是補(bǔ)課那些事。 后來……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從夏天瞬間入秋,秋風(fēng)里她從新區(qū)搬到舊區(qū)。 他不傻,他有所察覺,很多細(xì)節(jié)里,都藏著不可推敲的微妙,他只是不敢相信。 現(xiàn)在也是。 不敢完全相信。 但又抱著一絲僥幸和小心翼翼。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那個人是他,他能帶給郁溫什么。 危險。 郁溫又要付出什么。 聲譽(yù)。 口碑。 青春。 沒有必要。 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給,他可以無條件給,但她并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氣溫忽然變低,身體開始發(fā)冷。 步西岸在心里想,他果然是個沒有選擇的人。 他沒喝酒,可他明明能感到有沖動和熱烈正從骨血里沖出來,可他又不得不清醒地用理智把一切壓下去。 沸騰平息,氣溫驟降,巨大溫差讓人一瞬陷入冰冷。 他看著郁溫的眼睛,她眼睛此時透亮,好像把懸月僅有的亮光吸收,她發(fā)絲輕動,衣服裹出她纖瘦的輪廓。 她又瘦了,下巴都尖了。 發(fā)絲勾著她的下巴,還有幾根糾纏著她的眼睫,她明明不適,卻倔強(qiáng)地睜著眼睛,不肯錯過他一分一毫的表情變化。 可是,他沒有表情變化。 她已經(jīng)說到這種程度,他仍然像一個局外人,沉默著,冷漠著。 郁溫不懂。 她不相信是自己自作多情,她是有心的,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好,那種什么都不索取的,純粹的好。 以前她總是不理解,不理解步西岸一個行動力那么強(qiáng)的人,為什么總是在她面前顯得束手束腳。 后來她的生活發(fā)生巨變,她才懂,處境有所差距,人心便有距離。 以前的他們,大概永遠(yuǎn)也無法感同身受。 現(xiàn)在,她以為她理解了步西岸,她以為步西岸不會再覺得他們有距離,她以為步西岸,至少哪怕會前進(jìn)一點(diǎn)點(diǎn)。 可他沒有。 郁溫一斂睫,忍下眸中的翻涌,她咽下所有情緒,她想就那么算了。 她也要臉。 可她不甘心。 她沒忍住,又說了句:“步西岸,我現(xiàn)在不是什么千金公主了?!?/br> 你是。 步西岸很理解郁溫,也知道在郁溫家境破敗以后,以前很多不敢明著追她的男生都開始漸漸明目張膽起來,無非就是覺得她現(xiàn)在跌落神壇,只剩一身凡胎rou骨。 傻逼。 她永遠(yuǎn)是他們高攀不上的。 也是他,不能褻瀆的。 沉默。 他再次沉默。 步西岸在一瞬間忽然想起以前唐鳶總愛說他,“我們步西岸是沒長舌頭嗎?為什么受了委屈不知道跟mama講呢?” 他當(dāng)時總在心里反駁,說了有什么用? 現(xiàn)在,他才覺得,他不是沒長舌頭,他是沒長腿。 他永遠(yuǎn)無法向前邁。 他身后有太多枷鎖。 終于,風(fēng)吹散了沉默。 路邊有車輛路過,鳴笛聲陣陣,車輪碾過地面,沙礫作響。 咯吱咯吱。 像碾過郁溫的心。 這顆心,在今天無數(shù)次揚(yáng)起又落下,而在這一刻,終于要徹底沉下去。 她閉了閉眼睛,想,她可能真的是自作多情了。 她已經(jīng)做到這份上了,步西岸仍然沒有向前,大概就是他…… 不,是她,是她誤會了。 她忽然吐了一口氣,一口很輕,卻很長的氣。 仿佛要把一整個季度攢下的沉悶都吐出來。 吐完,她很輕地說了句:“算了?!?/br> “算了?!彼终f了一遍。 算了。 “打車吧?!彼f。 好累。 走不動了。 至此,步西岸才說一句:“好?!?/br> 步西岸轉(zhuǎn)身攔車,空車很快攔到,郁溫抬腳要過去,手機(jī)響了,她接通,原本有些消沉的面容在幾秒后變得蒼白,她原地晃了晃,然后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沖向了出租車。 她喊破了音:“去醫(yī)院!” 車子飛馳,車廂隆隆,郁溫兩耳嗡鳴,什么都聽不到。 步西岸似乎在問她什么,但她沒有聽到,也張不開嘴。 她只是發(fā)抖。 不停地發(fā)抖。 她想起生日那天,她曾因?yàn)橄胍轿靼兜纳斩Y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待到天黑盡,然后回家,又是一屋子的黑。 那天的天,和今天好像。 郁溫開始抖得更厲害。 忽然,她從心底涌上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她好難過,她用全家換來的愿望,最后只落得一個自作多情的下場。 她掉出眼淚,耳邊全是言宥旻的那句:“郁溫,你mama病了?!?/br> 她的爸爸走了,高空墜落,身體里每一根骨頭都碎了,她的mama病了,不知原因,不知結(jié)果,她卻還想著在青春留下痕跡。 這些痕跡難道不夠重嗎? 恍惚間,身體忽然前傾,頭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