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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仙君蹲大牢 第13節(jié)

    ——究竟是公貓還是母貓?????

    聽語氣像個活潑少年,名字又委實甜美嬌俏,堪稱“安能辨我是雄雌”。

    聶昭不得其解,便也不再深究,順手捏住白貓rou墊揩了一把油,旋即轉(zhuǎn)過身去,一板一眼地向黎幽見禮道:

    “說起來,方才情急之下,還沒來得及向公子報上姓名。我姓聶,單名一個‘昭’字。”

    “聶昭,聶昭……真是個好名字?!?/br>
    黎幽將她的名字反復(fù)念了幾遍,重音落在“昭”字,帶著不加掩飾的贊賞,像在細(xì)品春茶的回甘。

    “……恰好,與我相反?!?/br>
    “嗯?”

    聶昭沒聽清他最后一句話,但她天生機(jī)敏,莫名從那模糊的細(xì)語聲中覺出一絲陰郁。

    她回頭望去:“黎公子,你方才說什么?”

    “沒什么。”

    黎幽抬起清潤溫和的黑眼睛,向她緩緩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罷了,姑娘不必在意。”

    方才一閃而逝的陰郁之色,仿佛只是月光造成的錯覺。

    他的語調(diào)依然平和恬淡,嗓音一如其名,輕柔得仿佛夜色中一星幽微燭火。

    “聶姑娘,我們走吧?!?/br>
    ……

    一行人——準(zhǔn)確來說,是兩個人和三只寵物——回到客棧的時候,情景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秦箏的客房里一片狼藉,好像剛遭遇十級臺風(fēng)肆虐,沒一樣擺件還在原處。古色古香的桌椅也好,繡著華美金線的簾幔也好,都像被白蟻啃食過一般,殘缺得不成樣子。

    地面整個變了顏色,遠(yuǎn)看只見一層密密麻麻的黑灰,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黑灰”都是昆蟲的殘骸。

    無數(shù)斷肢七零八落地堆在一處,沾滿不知名的黏稠液體,在地面上涂抹出一幅獵奇恐怖的抽象畫。

    除了巴掌大小的飛蛾之外,還有蜈蚣、蜘蛛、胡蜂等一干毒蟲,足以讓人一瞬間患上密集恐懼癥。

    “……”

    暮雪塵一手握著長刀,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守在窗前,直到天際曙光亮起,再也沒有毒蟲來襲。

    和雪橇三傻一樣,他刻意控制了自己的仙術(shù),將“路見不平的普通修仙者”形象貫徹到底。

    “師弟!”

    聶昭也沒忘記自己的新人設(shè),當(dāng)即開口喚道,“怎么樣,你和秦姑娘都沒事吧?”

    “……”

    暮雪塵沉默地?fù)u搖頭,忽地向她伸出一只手來,攤開掌心,亮出一枚做工精巧的核雕。

    那核雕成色極好,精心鏤刻成房屋模樣,其中亭臺樓閣歷歷可見,稱得上一句“巧奪天工”。

    “這是……”

    聶昭正待詢問,哈士奇搶先一步開口道:“這不是咱們家傳的‘黃金屋’嘛!阿塵,你讓秦姑娘和大哥藏進(jìn)去了?”

    暮雪塵輕輕“嗯”了一聲,垂手向地上一指:“有毒?!?/br>
    “我想也是?!?/br>
    哈士奇會意道,“大哥一身銅皮鐵骨,但遇上毒蟲,多少還是有些麻煩?!?/br>
    “好了,趕快清理一下吧?!?/br>
    聶昭捏了個法決,憑空召喚出一道清泉,準(zhǔn)備將地上的蟲尸和毒液沖洗干凈,“萬一讓別人看見,鬧出動靜來就麻煩了。也不知是誰,不敢當(dāng)面動手,竟用上這種陰私手段……”

    “慢著?!?/br>
    黎幽踏上一步,下意識地伸手阻攔,“聶姑娘,先別急著清理。這些毒蟲之中,頗有些珍稀罕見的品種,不僅靈氣豐富,而且rou質(zhì)細(xì)膩嫩滑。說不定,可以作為貓食的材……咳!”

    小桃紅一爪子拍在他頭頂:“你可閉嘴吧你!”

    “……”

    暮雪塵抬起頭來,以眼神向聶昭發(fā)出詢問。

    聶昭心領(lǐng)神會,流暢地接過話頭:“師弟,這位是黎公子。他撞破了女鬼作祟的現(xiàn)場,而且對其中內(nèi)情略知一二,我便將他一起請回來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還是請黎公子為我們說明吧?!?/br>
    “在下黎幽,見過暮少俠?!?/br>
    黎幽向暮雪塵拱手一揖,儀態(tài)端正而不失瀟灑,一派落落大方。

    然而,小桃紅還趴在他頭頂,兩只前爪牢牢扒著他腦門,好像一頂不太合腦袋的雪白皮帽,看上去十分滑稽。

    “……”

    暮雪塵蒼白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似乎差點忍俊不禁,卻被僵硬的面部肌rou拖了后腿,導(dǎo)致笑容未能成型。

    他只好放棄了微笑,從喉嚨里慢吞吞地拱出一個字來:“好。”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覺得這個“好”字實在沒頭沒腦,努力搜腸刮肚一番,湊數(shù)似的補(bǔ)上一個音節(jié):

    “你……好?!?/br>
    黎幽也報以一笑:“你好啊?!?/br>
    如此一來,他們?nèi)齻€人——除了凡人秦箏之外,這浩浩蕩蕩一大家子里僅有的三個“人”,總算是相互認(rèn)識了。

    至少現(xiàn)在,聶昭還是這么想的。

    ……

    “想必各位也曾聽說,這座‘春風(fēng)客?!羧赵菬熁ㄖ?,名為‘鎖春樓’?!?/br>
    黎幽也不賣關(guān)子,在收拾齊整的桌邊坐下,草草抿了一口清茶,便開始講述自己知曉的故事。

    他嗓音柔和悅耳,講起故事也是娓娓動聽:

    “鎖春樓中,曾經(jīng)有位名動一方的花魁娘子,喚作‘琉璃’?!?/br>
    “據(jù)說,這位花魁娘子不僅貌若天仙,而且才華橫溢,博古通今,羞殺多少須眉。就連京中許多自命不凡的才子,與她一比,也不過是些凡庸俗物罷了?!?/br>
    “‘琉璃’……”

    聶昭若有所悟,“我記得,錢府中那些鬼怪,曾經(jīng)大喊‘琉璃小姐’。如此說來,那位鬼小姐就是琉璃了?”

    “依我看來,多半是她?!?/br>
    黎幽頷首認(rèn)同,又接著往下說道,“琉璃本名秋玉離,出身于書香世家,詩、書、禮、樂無一不精,有經(jīng)世濟(jì)民之心,匡扶社稷之志。只因族中一位叔父通敵叛國,滿門獲罪,這才淪落風(fēng)塵。”

    “后來,城中有一錢姓富商之子,一心傾慕琉璃才貌,歷盡坎坷為她贖了身,將她接回自己府中。琉璃感念他恩情,兩人海誓山盟,約定從此相守一生,白首不離?!?/br>
    “然后呢?”

    哈士奇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那個姓錢的,是不是變心了?我看人類的話本里,都是這么寫的?!?/br>
    “‘變心’?”

    黎幽輕嗤一聲,眉峰高挑,毫不掩飾眼中滿溢而出的嘲諷之色,“從未有過的東西,又怎么談得上‘變’呢?”

    此話一出,聶昭便大致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不禁有些齒冷。

    “他對琉璃做了什么?”

    她將茶杯托在手中,用拇指慢慢摩挲杯沿,“殺了她?還是賣了她?”

    黎幽垂下眼簾,搖頭道:“我只知道琉璃的結(jié)局。其中曲折,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曉?!?/br>
    “琉璃贖身后不到一年,便遭那位錢少爺厭棄,當(dāng)個玩意兒送了人,在許多覬覦她的‘風(fēng)流才子’手中輾轉(zhuǎn)。她性情剛烈,幾度以死相爭,誰也馴服不了她,只好轉(zhuǎn)手給下一位買家?!?/br>
    “直到最后,有個急色之人企圖用強(qiáng)……”

    黎幽說,那人最終如愿以償,得到了一個安靜、順從,不會反抗的琉璃。

    這很正常。

    死人是不會反抗的。

    琉璃死時一點都不像“琉璃”,不再光彩奪目,也不再晶瑩皎潔。沒有一個人認(rèn)得出,她便是昔日名動京華的花魁。

    這也很正常。

    無論多么美艷的皮囊,多么瑩潤的肌骨,被烈火灼燒一天一夜后,都只會化為一堆辨不出原形的殘渣。

    風(fēng)一吹,便是干干凈凈的灰飛煙滅。

    “一輩子再重,變成灰以后也是輕的。”

    黎幽說到這里,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多少求死之人,都是為了這一個‘輕’字?!?/br>
    琉璃引火自焚,那位急色鬼也沒討著好,被卷入大火,活生生燒了個半身不遂。

    順便一提,這里的“半身”指的是下半身。

    漫長的余生里,他只能與自己的碳烤金針菇形影相吊,用一生來懷念它還沒被烤熟的時光。

    但是琉璃,卻再也沒有“余生”了。

    “豈有此理!”

    哈士奇義憤填膺,眼睛瞪得像銅鈴,“那個姓錢的呢?他后來怎么樣了?”

    “錢少爺啊……”

    黎幽神色淡淡,像在討論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膿包,“將琉璃接回錢府之后,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對不起,不知走了什么好運,過了一段春風(fēng)得意的好日子。先是在科舉中金榜題名,后來又與一位門第高貴的小姐訂了親,眼看著就要平步青云?!?/br>
    哈士奇將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呢?”

    黎幽:“然后他就死了?!?/br>
    哈士奇:“……???”

    “是琉璃吧?!?/br>
    聶昭毫不意外地接話,“她死后化為厲鬼,回到錢府報復(fù),殺了個整整齊齊。廢宅中的鬼怪,就是錢家人徘徊不去的亡魂?!?/br>
    而且,從今夜的情形看來,琉璃不僅殺死錢府中人,還將他們的魂魄納入掌中,驅(qū)使他們?yōu)樽约嘿u命,可說是個一等一的狠角色。

    她生前的遭際之慘,怨恨之深,從中可見一斑。

    “可是,這和仙試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