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對那些凡人感到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抱歉，我也會考慮摔輕一些，讓你在臨死前做個體面人?！?/br>
    “但我想岔了。你這個人，生前就從來沒體面過，哪里還在乎死的時候呢？”

    “你就老老實實插在地里，等著被天下人圍觀，一人一口老痰送你上路吧?！?/br>
    第55章 happy end

    俗話說得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重華這條神中之蟲，即使被挑在槍尖，插在地里，也不會輕易放棄掙扎。

    只見他維持著倒栽蔥的姿勢，一手撐住地面，一手緊握著刺穿心口的魔槍，全身靈力灌注于雙臂，企圖將自己和槍尖一起往外拔。

    “本座……豈能、折在這里！”

    泥土中響起他含混模糊的低語，不像神仙，倒像是惡鬼的詛咒，“你們……竟敢冒充姝兒……”

    “來都來了，別急著走??！”

    聶昭一不做二不休，手腕一提，天罰鎖便像蟒蛇似的一圈圈纏上去，將他嚴(yán)嚴(yán)實實包成個繭，別說手腳，連寒毛都探不出一根。

    若在平時，面對重華上神這樣的對手，即使有武器加成，聶昭也未必能占據(jù)上風(fēng)。

    但此刻不一樣。

    在這座重華與姽姝的愛巢之中，“姽姝”——艾光天然免疫一切束縛，方才那一槍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真真切切刺穿了重華的命門。

    一旦破了防，就相當(dāng)于解除了神族身上的無敵buff。

    接下來再要動手，事情就簡單了。

    “都給我……退下??！”

    重華自知處境兇險，情急之下無計可施，再也顧不上隱藏這座秘密花園，通身靈力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如驚濤拍岸、巨浪排空，瞬間席卷了整座庭院，將聶昭連同滿園花草一起吞沒其中。

    “……”

    龐大的靈力鋪天蓋地壓向頭頂，聶昭頓感呼吸一滯，耳中響起陣陣嗡鳴，天罰鎖幾乎脫手。

    “xiao、xin……??！”

    那道膚發(fā)都沒長全、好像生排骨一樣的人影見狀，當(dāng)即搶上前來，再次挺槍刺向重華——

    “慢著！”

    聶昭從喉嚨里絞出一線喊聲，天罰鎖騰空而起，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架住槍尖。

    “他還有用！不可殺他！”

    “不錯?！?/br>
    重華以為她露怯，雖然腦袋還扎在地里沒拔出來，胸口血淋淋的大洞也沒補好，但嗓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勝券在握的的從容，“雖不知你是何方魔物，但此地是仙界，若是殺了本座，你也在劫難……你做什么？！”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反倒捅了馬蜂窩。

    那紅白交錯的“排骨人”渾身一顫，仰頭發(fā)出一聲凄厲刺耳、不似人聲的悲鳴，肌rou虬結(jié)的胳膊高高舉起，魔槍應(yīng)和著動作暴漲到八尺長，再一次朝向重華胸口揮落。

    “ni……gai、si！wo……”

    他艱難地把話說到一半，那張沒有嘴唇的“血盆大口”才長出舌頭，“我今日殺你，便從未想過，還要活著回去！”

    “黎公子！”

    聶昭在靈力重壓之下支起身體，一手猛拽鎖鏈，將裹成蠶繭的重華狠狠拔出來，借著慣性拋上高空。

    “我明白！”

    黎幽現(xiàn)出粉毛狐貍本相，后腿往聶昭肩膀上用力一蹬，整只狐高高躍起，在半空中與重華短兵相接，然后——

    使出一記強有力的回旋踢，將他猛地踹到了墻上！

    重華：“？！！”

    照理來說，他雖然身負重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單手對付十來個仙官不成問題，本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只可惜，聶昭不是尋常仙官，黎幽送來的“黑貓”也不是普通靈寵，而是他體內(nèi)魔元的化身。

    這一次，他們打定主意要給重華墳頭添一把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好過。

    “……”

    排骨人——艾光一槍揮空，見他們一邊挽救重華狗命、一邊毫不客氣地把他當(dāng)球踢，不禁大感茫然。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一會兒救他，一會兒揍他，這是在干什么？”

    “干他??！”

    聶昭趁機搶上一步，張開雙臂攔在重華身前，“艾將軍，你聽我解釋?！?/br>
    “你……”

    這畫面喚醒了艾光誤殺姽姝的心理陰影，他渾身肌rou一僵，好似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釘在了原地。

    “等等！你叫他什么？什么艾將軍？”

    重華震驚不在他之下，掙扎著想要起身，無奈背上還踩著一只秤砣似的胖狐貍，脊椎骨吱呀作響老半天，愣是沒能動彈分毫。

    他剛被黎幽一腳踹中小腹，整個人幾乎攔腰折斷，俊秀蒼白、難掩病態(tài)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一手捧心一手捧肚子，儼然是一幅世界名畫——《西施痛經(jīng)》。

    對不起，辱西施了。

    這畫面著實有些辣眼，聶昭也懶得多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艾光道：

    “艾將軍，我知道是你。我還知道，你之所以能復(fù)活，是因為姽婳和艾芳設(shè)計調(diào)換遺骨，讓你頂替了姽姝?！?/br>
    “她們想必都明白，你獨自深入仙界腹地，只有與重華同歸于盡一條路可走，也沒指望你還能活著回去。但是——”

    聶昭目光炯炯，其中閃爍著近乎熱切的火光。

    “我偏不喜歡這種結(jié)局。不光是你，還有凡間那些因重華而死的人，原本都應(yīng)該活著?！?/br>
    “包括你在內(nèi)，現(xiàn)在還活著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活下去?！?/br>
    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飽含真摯，就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艾光也一時被她氣勢壓倒，情不自禁地應(yīng)道：

    “那你待如何？”

    “簡單?！?/br>
    聶昭“啪”地打了個響指，頭也不回地一甩胳膊，指尖正戳著重華腦門的方向。

    “神族天賦異稟，靈力超凡，尤其擅長自我再生，近乎不死不滅?！?/br>
    “既然他榨取凡人靈力復(fù)活亡妻，那么這一次，就讓他血債rou償，用自己的血rou之軀給受害者續(xù)命吧?！?/br>
    “艾將軍，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他帶回去做成永動機？”

    “……”

    重華：“？？？”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

    聶昭回過頭冷冷瞥他一眼，用眼神表達“上神，我不做人啦！”。

    “等等、等一下，聶昭。你該不會是認(rèn)真的吧？你要背叛仙界，將我交給這些妖魔？”

    重華如遭雷殛，顧不得維護上神的儀態(tài)與威嚴(yán)，嗓音被驚駭和恐懼拉得又尖又細，其腔調(diào)之凄楚悱惻、百轉(zhuǎn)千回，幾乎可與朱公公媲美。

    這還是頭一次，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恐懼”。

    刀斧懸于頂，命數(shù)系于人，生死禍福都由不得自己掌握，原來竟是這般恐怖的一樁事情。

    ——他生來便是神族，高居九天之上，向來都是主宰他人生死的一方。

    ——這樣的事情，怎么會落到他頭上呢？

    “怎么，我看上去像在開玩笑？我們關(guān)系有這么好嗎？”

    聶昭回過頭去，故作詫異地瞪大眼睛。

    “我當(dāng)然是認(rèn)真的。你看，為了將你研磨成一袋好肥料，我還以附骨木為原型，精心設(shè)計了這款‘神力永動機’，準(zhǔn)備請艾將軍帶回去如法炮制呢。”

    說著她隨手摸出一枚玉簡，故意在重華眼前晃了兩晃，晃得他瞳孔和心尖都跟著顫抖。

    自然，研制“神力永動機”（神力=以神族為動力）是黎幽的手筆，設(shè)計圖也用不著艾光捎帶，但聶昭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折磨重華的機會。

    重華的確被折磨得不輕，滿頭白發(fā)散亂，冷汗浸透衣襟，一雙黑眼珠向外凸起，看上去狼狽不堪，再也不像言情劇里的英俊男主角。

    唯一適合他的角色，可能是變身前的青蛙王子。

    他咬牙切齒道：“聶昭，你瘋了！本座執(zhí)掌歲星殿數(shù)千年，身份何等貴重，豈容爾等宵小踐踏？你當(dāng)本座和清玄一樣，是你想抓便抓、想殺便殺的嗎？若是天帝和承光上神知曉，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用不著你說。”

    聶昭不耐煩地一擺手，“要不是你‘身份貴重’，就憑你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感情糾紛，分量還沒有艾將軍的胸肌大，也能動搖仙凡兩界？重華上神，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br>
    重華怒道：“放肆！”

    聶昭：“放你爹的肆重連環(huán)屁。讓你爬你就爬，別跟我擱這裝x，我這人有個毛病，最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裝x?！?/br>
    重華：“……”

    黎幽：“……”

    葉挽風(fēng)：“……”

    好像有一種被地圖炮掃射的感覺，應(yīng)該是錯覺吧？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為何要幫我？”

    現(xiàn)場籠罩在一片輕松祥和的氛圍之中，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艾光這個老實魔一臉懵逼。

    他臉皮還沒長完整，除了懵逼之外也做不出其他表情。

    艾光生得人高馬大，矗立在聶昭面前就好像一座鐵塔，低頭向她看去時，只覺得這個小仙官弱不禁風(fēng)，怕是一口氣就能吹跑。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柔弱可欺的小仙官，在排山倒海的重壓下站起身來，擋在他和重華上神之間，告訴他“我會讓你們活下去”。

    不知為何，對于她近乎天方夜譚的設(shè)想，艾光絲毫沒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