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仙君蹲大牢 第120節(jié)
她從懷中取出聶昭再熟悉不過的天罰鎖,雙手捧到對方面前。 “姑娘,請握住這條鎖鏈,在心中默念你的愿望。無論什么愿望都可以。” 少女不解道:“這是……” 燭幽微微彎起眼角,綻出個煙火味十足的明艷微笑,眸光燦若星辰。 “這是我最重要的寶貝。但若沒有你們,它就只是一堆廢鐵而已?!?/br> 天罰鎖的本質(zhì),比聶昭所想的更為簡單。 其中不可思議的龐大力量,并非來自修煉所得的靈力,而是來源于無數(shù)凡人的“愿力”。 燭幽一生踏遍天下,每點亮一片新地圖,結(jié)識一位新朋友,便會請對方將“愿望”注入天罰鎖,無論什么愿望都全盤接受。 她每收集一個新的愿望,這條鎖鏈上便會多出一道鎖環(huán),一環(huán)套著一環(huán),永無止境地延伸下去。 而天罰鎖發(fā)揮力量的多少,完全取決于使用者是否符合蕓蕓眾生的“愿望”。 在這個仙凡力量懸殊、缺乏民主基礎(chǔ)的世界,這是燭幽唯一想到讓蒼生“為自己投票”的方法。 也就是說—— 天罰鎖之所以能在燭幽手中所向披靡,只有一個原因。 【因為是人民選擇了社會主義】。 聽著很生草,但不是玩笑。 或者說,是無數(shù)凡人樸素的心愿匯聚到一起,最終指向了能為他們開辟理想世界的道路。 僅此而已。 若有可能,燭幽也想對天罰鎖進行量產(chǎn),不再僅限于自己的本命法器,而是全仙界人手一條,在人民公仆手中日天日地,在尸位素餐的蛀蟲手中捆不住一只雞。 只可惜在此之前,她還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少女雖然不明就里,但出于對燭幽的信任,還是伸手握住天罰鎖,字正腔圓地大聲道: “俺的愿望就是,今后俺們鍋里有rou吃,冬天有襖穿,病了有藥用,老了有人管。讓俺們村里的孩子,再也不要吃雪塵這種苦!” 然后她的嗓音漸漸低下去,抬起生著老繭和凍瘡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還有就是,那個……如果鍋里煮的是五花rou,那就更好了?!?/br> 話音剛落,天罰鎖便應(yīng)聲綻放出一片光華,一道明亮耀眼的銀白色鎖環(huán)憑空浮現(xiàn),完美嵌入現(xiàn)成的鎖鏈之間,如同一彎清冽的月牙。 燭幽舒展眉眼,向目瞪口呆的少女點頭致意: “多謝你。我發(fā)誓,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愿望。” 而后她轉(zhuǎn)身告辭,不緊不慢地走出一段路后,方才傳音向懷中的黑狗道: “你都看見了?我也不想冒險,但為了不對他們食言,這是我非走不可的路?!?/br>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這句詩我念給你聽過,你也很喜歡不是嗎?當年面對魔災(zāi),你就做了頭一個‘抱香死’的人?!?/br> “難道這‘抱香君’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 遠在山間的巫黎沉默半晌,最后發(fā)出了一聲很長、很長的嘆息,長得好像離別時劃破夜空的汽笛,在山間吹起了一陣蒼涼而寂寞的風。 “我說不過你。隨你高興吧,燭幽?!?/br> “你若下定決心,我會在后山祭壇等你。” “不過話說在前頭,你若真有本事凈化混沌體內(nèi)的魔氣,我便自去投胎轉(zhuǎn)世,從此再也記不得你了?!?/br> “……” 燭幽不語,只是了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瞻前顧后的猶豫,也沒有肝腸寸斷、纏綿不舍的離情。 她早已作出了決斷。 接下來,便是聶昭似曾相識的光景—— 燭幽與巫黎商量妥當后,又花費了一些時日,有條不紊地安頓好太陰殿和妖都諸般事宜,與群妖揮手道別,踏上了通往祭壇的山路。 “別擔心?!?/br> “在這里等我回來?!?/br> “我和你們的魔尊,一定會化解魔災(zāi),讓這里變成真正的桃花源?!?/br> 原來如此,聶昭想。 原來她真的曾經(jīng)在這里,向不知能否再見的伙伴道別。 這一路燭幽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與巫黎閑話家常,語氣未見得有多留戀,仿佛只是在好友出國留學前一晚,最后一次享受促膝談心的喜悅。 在這段路途中,聶昭也一點一滴地回想起來—— 【我記得這一切?!?/br> 【我記得這一路上花樹的色彩,泥土和青草的氣味,從枝梢吹拂而過的清風,透過樹葉灑落斑駁光影的太陽。】 【這條路,我確實曾經(jīng)走過?!?/br> “燭幽。” 巫黎在耳邊喚她,淡泊的嗓音里辨不出情緒。 “這不是你的真名吧?我記得你說過,這是你給自己取的名號?!?/br> “至少在最后,我想記住你真正的名字。” “好。” 燭幽微微頷首,唇邊銜著些許懷念的笑影,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驕傲。 “古書云:‘燭幽以明,威遠以武?!^‘燭幽’,便是‘照亮黑暗、明察幽微’之意,是我對自己一生最大的期許。” “同時,也是我的真名。雖然已經(jīng)有很多很多年,沒有人這么叫過我了。” “我姓聶,單名一個‘昭’字。” “沉冤昭雪的昭。日月昭昭的昭?!?/br> “…………” 聶昭來不及為這塵埃落定的真相驚嘆,更來不及整理五味雜陳的心情,因為下一刻,整個記憶世界為之一暗,燭幽和巫黎已經(jīng)面對面站在了熟悉的祭壇里。 她立刻本能地意識到,這就是她和黎幽一路追尋的,【燭幽意識中最后的光景】。 凈化魔氣、超度亡魂的過程漫長而艱辛,在場一神一魔都集中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足足七日七夜沒有挪動一步。 這一次,聶昭眼前掠過無數(shù)支離破碎的畫面,耳邊響起無數(shù)凄厲絕望的哀號,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獄。 她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捂住雙耳,而是冷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就如同百年前她所做的那樣。 她看見許多模糊的人影,圍繞著一棵巨大的“神樹”建立村寨,食甘果,飲靈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 然而某一日,突然有大批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宛若天神一般的人物從天而降,聲稱這棵神樹是“八荒地脈之樞紐”“登臨仙界之天梯”,理當由修仙界魁首掌握,不可淪落于凡人手中。 寨民們震驚、不解、據(jù)理力爭,但最終有心而無力,被修士們像驅(qū)趕豬羊一樣趕出故土,拘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他們不甘就此認命,拼命逃出地牢回到村莊,卻驚駭萬分地發(fā)現(xiàn)—— 昔日亭亭如蓋、蒼翠如云的大樹,如今已化為一片漆黑,正源源不絕從地脈中汲取靈力,送往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高天之上。 那陰森詭譎的情景,就好像聶昭在碧虛湖目睹的“附骨木”一樣。 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最后回響在聶昭腦海中的,唯有無窮無盡的愴然悲泣之聲—— 【還有人記得我們嗎?】 【還有人聽見我們的聲音嗎?】 【我們是人世最后的遺民,亦是偽神最初的犧牲?!?/br> 【倘若在這仙神統(tǒng)治的人間,還有人能看到我們的遭遇……】 【求求你,將這人間……】 【還給……我們吧……】 “……??!” 剎那間,聶昭恍若被一記重錘狠狠擊中胸口,只覺眼前陣陣發(fā)黑,后背都滲出了一層毛骨悚然的冷汗。 這幻境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卻又漫長得仿若千年。 與此同時,記憶里的燭幽也從幻境中蘇醒,緩慢而又堅定地睜開眼睛。 “巫、黎……” 在她眼前,混沌體內(nèi)積聚的魔氣逐漸散去,史萊姆就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一點點癟下去,其中緩緩浮現(xiàn)出一道蒼白的、半透明的人影。 那的確是個修長高挑、骨rou勻亭的青年,身穿古老的祭司服飾,胸前掛著層層疊疊的珠串,腰間別著一支精心打磨的骨笛,只是五官模糊得好像一團霧,身形看著有些過分消瘦,仿佛弱不勝衣。 “巫黎!” 燭幽想也不想便開口喚他,不顧自己氣虛體乏,一個箭步?jīng)_到他身邊,伸手環(huán)抱住他逐漸淡薄、消散的身影。 “……什么事?” 巫黎病懨懨地抬起眼皮,眼中是濃到化不開的倦意,好像熬夜修仙一萬年,還附帶重度失眠偏頭痛。 “阿昭,我的魂魄就快要散了。我在這世間沒什么遺恨,后事交給你和靈貓他們,我覺得很放心,投胎也一定投得很快?!?/br> “所以有什么話,趁現(xiàn)在告訴我吧?!?/br> “……” 燭幽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動搖,但隨即一咬牙關(guān),絕不犯“重要的話百分百說不完”這種低級錯誤,頭也不回地直奔正題: “我親眼所見,魔災(zāi)的源頭就是仙界。整個仙界都是奪天時、竊地脈而成的冒牌貨,‘天帝’和‘神族’是最初的竊國者。天下人都被他們騙了,被這個彌天大謊欺騙了一萬年!” “其實,這個世界和我的世界一樣,根本就沒有神——” 那一瞬間,巫黎的雙眼驚愕地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