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幽先是感動得熱淚盈眶，滿臉都寫著“她心里有我”，接著又后知后覺回過神來，警惕地反問道：

    “那么下一站，我們要去哪里？”

    “我們?nèi)ソ逃职桑　?/br>
    聶昭深情握住他雙手，笑容明媚如花，“最近秦姑娘在那邊大展身手，新建了圖書館和博物館，我還沒去看過呢！”

    黎幽：“……”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這約會路線多少帶點離譜吧！

    不過有一說一，秦箏的才華和品位的確可圈可點。

    由她主導設(shè)計的圖書館寬敞明亮，地上地下共有二十余層，從珍貴古籍到最新的流行文學一應(yīng)俱全，分門別類整理得井井有條。

    當代人固然可以選擇網(wǎng)上閱讀，但也有許多相對保守謹慎的作者，不愿在橫空出世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分享著作，因此實體圖書館依然是必不可少的設(shè)施。

    圖書館配有最新的索引導航系統(tǒng)，只要跟隨工作人員“工具花”的指引，就能輕松找到自己心儀的藏書。

    工具花自然是長庚友情贊助，為表紀念，秦箏保留了她們原本的名字。

    聶昭：……或許，你可以問問花靈自己的意見？

    至于博物館，那就更值得一看了。

    其中不僅從人、仙、魔等多個不同角度記錄了各族保管的歷史，還有大量文物和視頻資料展出，供人自行觀看、比較和思考，確立只屬于自己的歷史記憶。

    順便一提，在“偽神統(tǒng)治史”的最后，展品是一具填滿整座房間的巨大骸骨，來自于昔日不可一世的魔頭羅浮君，是息夜君姽婳和赤霄上神聯(lián)手誅殺。

    羅浮君一生擅長馭使尸魔，cao弄遺體無數(shù)，卻不知自己早已淪為天帝手中的傀儡，一直為體內(nèi)灌輸?shù)幕煦缒馑?qū)馳，魔氣消散后迅速衰弱，終究還是為天帝殉了葬。

    姽婳和赤霄不愿居功，一起為羅浮君辦了個遺體捐獻手續(xù)，讓他長長久久在博物館里展出，紀念所有因他和天帝而無辜犧牲的人。

    至于天帝、承光和從魔界押解回來的重華，以及堅定追隨他們直到最后的仙官，在全民公審中被逐一定罪量刑，送往各處地脈樞紐新建的監(jiān)獄（簡稱“地獄”）服刑，以他們從人間攫取的一身靈力反哺地脈。

    這個過程的持續(xù)時間有長有短，例如天帝的刑期就是一個令人咋舌的天文數(shù)字，而且刑期的盡頭不是刑滿釋放，而是“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

    在博物館里，參觀群眾也可以視頻連線天帝，關(guān)心他勞改近況的同時，為他送去來自陽間的溫暖問候。

    “加油向死而生吧，少爺！”

    “雖然人終有一死，但至少現(xiàn)在，你還可以痛苦地活著，親眼見證我們改變世界?。　?/br>
    寫作博物館，讀作動物園，大人小孩都喜歡。

    ……

    聶昭和黎幽一起在博物館逛了半天，之后又去探望了昔日的魔界——如今已經(jīng)和人間沒什么兩樣，創(chuàng)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種田的種田，回老家結(jié)婚的回老家結(jié)婚。

    艾光將畢生修為用于修復(fù)魔界地脈，帶著復(fù)生的小妹艾芳一起告老還鄉(xiāng)，兄妹倆以凡人身份開辦了一家健身房，一個教擼鐵，一個教瑜伽，倒也經(jīng)營得紅紅火火，來來往往都是一米八的肌rou猛男。

    自閉蛇和社恐鳥的蛋已經(jīng)孵化，幸好生出來的不是長著蛇頭的鳥，而是一對長著鳥翅膀的龍鳳蛇，顏值一看就很過硬，讓人情不自禁地期待幼崽化形。

    “啊呀。不知不覺，都這個時候了。”

    這一路走來見聞豐富，幾乎令人目不暇接，黎幽也漸漸淡忘了“第一屆抱香君仙樂美食節(jié)”被拒的遺憾，開始一心一意享受這段難得的悠閑時光。

    直到夜幕降臨，他剛想主動提醒聶昭回去加班（借此展現(xiàn)一番自己的溫柔賢惠），卻只見聶昭率先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被燈火映成緋色的天空微笑道：

    “看來，今天是來不及趕回辦公室了。阿幽，不如陪我一同去前面找個地方過夜吧？”

    而她所指的方向，不是別處，正是今日大辦慶典、將黑夜照成白晝的妖都。

    “阿昭……？”

    黎幽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只見聶昭上前一步，將嘴唇湊近他耳邊，溫熱的氣息從耳廓一直吹到他心底里去：

    “記得，要找個能吃飯、吃不死的地方?！?/br>
    “……”

    黎幽很想為自己辯解一句“抱香君仙樂美食節(jié)不含任何抱香君，音樂和食品都很安全”，又覺得一旦出口，他就在另一種意義上輸麻了。

    他就不信，有生之年他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小白臉！

    于是他將辯解之詞咽回腹中，用力回握住聶昭伸出的手，拉著她向不遠處的一座山丘上跑去。

    “阿昭，跟我來?！?/br>
    “阿幽？等一下，別拽我，你這樣跟小學生似的……”

    聶昭嘴上擠兌他，嗓音里卻帶著笑意，任由他拖著拽著，兩個人好像沒半點靈力的普通人一樣，一路跌跌撞撞地翻越山坡。

    “阿幽，你到底想讓我看什……”

    她的疑問尚未出口，便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湮沒在半空。

    在黎幽身后——

    在熱鬧喧騰的妖都上空，燈火照亮的夜空盡頭，綻放開大朵比燈火更璀璨的金色煙花。

    時而是巨大的鐮刀和錘子，時而是一閃一閃亮晶晶的五角星，時而是春風般席卷整片天空的映山紅……

    伴隨著煙火升空，傳說中的“仙樂”也一同奏響，卻不是任何這個世界常見的古典旋律，而是聶昭以前隨口哼唱的《國際歌》，還有那么一點點跑調(diào)。

    不對，可能不止一點點跑調(diào)。

    “……”

    聶昭還沒來得及委婉指出這一點，音樂煙花又開始切歌，依然是她在黎幽面前哼唱過的家鄉(xiāng)曲調(diào)，首先是十年前的廣場舞神曲《最炫民族風》，然后是《月亮之上》、《小蘋果》……

    聶昭：“……”

    不是，倒也沒必要記住這些！

    “阿昭?！?/br>
    在漫天金紅交錯的流光之下，在循環(huán)播放的21世紀廣場舞神曲之中，黎幽款款向她回過身來，面容忽明忽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莊重與肅然。

    聶昭：“…………”

    不能笑！

    為了保護大祭司的尊嚴，她死也不能笑，一定要忍?。?/br>
    黎幽沒有注意到聶昭僵硬抽搐的表情，只當她是喜極而泣，握著她雙手一字字誠懇道：

    “阿昭，我知道你來自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也知道此地對你來說，終究是他鄉(xiāng)而非故鄉(xiāng)。”

    “我無法共享你的過去，只能將你講述的故事記在心中，盡全力多理解你一點、靠近你一點，讓我治下的土地，與你的故鄉(xiāng)再多相似一點。然后……希望有一天，你回到妖都的時候，也能發(fā)自心底產(chǎn)生‘回家’的感情?！?/br>
    “所以阿昭，可以讓我成為你戶口本里的一頁，也成為你人生中的一頁嗎？”

    “……”

    聶昭張了張嘴，剛想說幾句好話回應(yīng)，就只見又一簇燦金色煙火升上夜空，在黎幽頭頂?shù)奶炷簧限Z然炸裂：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聶昭：“噗————！??！”

    黎幽：“……”

    黎幽：“？？？”

    他又說錯了什么話，或者做錯了什么事嗎？

    聶昭一時顧不上解釋，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兩眼里飛出淚花，最后索性用肢體動作代替語言，張開雙臂一把抱住黎幽，“咣咣”拍打他清瘦單薄的后背。

    “阿幽，你真是……可以是可以……但你真是……”

    黎幽本就不是rou搏系選手，魂魄險些被她從嘴里拍出來，迷迷糊糊間聽見“可以”兩個字，又顫巍巍地給自己續(xù)住了一口氣，抬起手想要回抱聶昭。

    不過，他才剛環(huán)住聶昭脊背，便感覺她拍打他的力道越來越小，笑聲越來越低，最后歸于一片寂靜。

    “阿昭？”

    黎幽擔憂地低頭望去，卻只見聶昭雙目緊閉、呼吸均勻，滿臉都是從未有過的安逸和放松，竟然就這么邊笑邊抱著他睡著了。

    ……大約是連日來精神緊張，這一刻忽然松弛，積累的睡意便在一瞬間將理智淹沒了吧。

    “……唉。真拿你沒辦法?！?/br>
    “幸好煙火已經(jīng)放完，要不然我可虧大了?！?/br>
    黎幽一邊苦笑著喃喃自語，一邊半拖半抱著聶昭坐在草地上，重又變成一人高的粉紅狐貍模樣，讓她枕著自己的肚皮、蓋上自己的尾巴，好在星空下睡得更舒服些。

    暫且在這里待一會兒，待她醒來以后，再給她介紹自己精心準備的桃源特色酒店吧。

    這次酒店大堂循環(huán)播放的金曲是《精忠報國》和《霍元甲》，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呢？

    看她剛才笑得這么開心，應(yīng)該是很喜歡吧？

    懷著對聶昭醒來后表情的期待，黎幽長長打了個呵欠，鋪開尾巴將她蓋得更嚴實了一些。

    “晚安，阿昭?！?/br>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