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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女修在修羅場茍命 第92節(jié)

    若說方才還有疑點(diǎn),可此時(shí)物證人證俱在,刑堂內(nèi)噤若寒蟬,宗門內(nèi)出了這等傷風(fēng)敗俗之事,若傳出去他們無情宗的顏面何在?!

    “楚孤霜你還有什么話要說!”無情宗主氣得頭疼,卻還是壓抑著洶涌的怒火。

    楚孤霜是他一手帶大的,他知道這孩子的性子,黑白分明、嚴(yán)氣正性,只要他有一點(diǎn)兒否認(rèn),他都能保住他。

    他是無情宗的未來,無論如何他都會保下他!

    可,出乎無情宗主意料的是,楚孤霜閉嘴不語,甚至連唇角都沒有扯動(dòng),他不說便是默認(rèn)了。

    “你……”無情宗主氣得雙肩顫抖,如坐針氈,抬指宣告他們的罪行,“楚孤霜與女弟子私相授受,念在其貢獻(xiàn)頗多,可免于逐出宗門,思過崖禁閉五十年以示正聽。而江瑤藐視門規(guī),勾引弟子,拖下去褫奪靈根,逐出宗門。”

    他說完向后無力靠去,瞬間蒼老了百歲。

    褫奪靈根?從始至終他們?nèi)脮従苟紱]有給過她說話的機(jī)會,若她要受罰,為何同樣觸犯門規(guī)的華姜不用受罰?江沉閣不服,她正要發(fā)作,未想一道聲音搶在她之前。

    “師尊,你不能罰她?!背滤藭r(shí)卻出聲,“師尊你罰我吧,怎么罰都可以,但是求你別罰她?!?/br>
    無情宗主大怒,“混賬!你到現(xiàn)在還在包庇她!”

    連江沉閣都呆住了,他竟然會為自己求情?這一愣神便被弟子扣住琵琶骨正要拖下去。

    楚孤霜雙膝跪地,他為師門取得無上榮耀,特許不用跪拜大禮,但此時(shí)他卻跪下來,“師尊,若你要罰,真正該嚴(yán)懲的是我,不是她,徒弟心性不堅(jiān),動(dòng)了情,道根……破裂?!?/br>
    他說完,刑堂內(nèi)針落可聞,透出幾分難以呼吸的壓抑感。

    “逆徒!”無情宗主猛然站起,帶倒了身后的圈椅,“哐當(dāng)”一下將眾人驚醒,“拖下去,都拖下去!”“為師再也不要看到你這個(gè)逆徒!”

    楚孤霜即使跪著,也挺直了脊梁骨,兩名弟子根本不敢觸碰他的衣角,他重重磕了一頭,歉意中含著決然,“師尊?!?/br>
    隨后,他喚出蟠龍和非武放于地面,自行前往思過崖。

    江沉閣被押解著離開,她心中震驚難擋,她應(yīng)該感到痛快的不是么,他終于從云端跌落,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無晴道君居然會動(dòng)情?

    江沉閣被押解到思過崖。

    “不是說放她離開的么?”

    “對外是這般說,但剛剛接到宗主手諭,封她xue道將她……”那名弟子做了一個(gè)用手推人的動(dòng)作。

    另一名弟子猶疑,但在看到他拿出手諭時(shí)便不再多問。

    “對不住了?!彼麄円詾榻灵w已經(jīng)被嚇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動(dòng)。

    抬手正要封她xue道,而下一刻她消失在眼前,忽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手掌輕飄飄一推,那作勢推人的弟子便被推落懸崖。

    慘叫聲漸漸縮小直至消失,另一名弟子看著江沉閣手腳發(fā)軟。

    她淡淡瞟了他一眼,那弟子立刻磕頭求饒。

    “江瑤師妹饒命,我是身不由己,不是故意想害你的……”他磕了數(shù)十個(gè)響頭,直到地面裸|露巖石上沾染了血跡,才敢抬頭,可眼前哪里還有人影?

    *

    思過崖的石屋充滿黑暗,內(nèi)部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壓制修士的靈力,讓其形如凡人,感受到寒冷、炎熱、饑餓,無盡的漆黑與寧靜,消磨人的意志。

    石門被人打開,大片的光亮照射進(jìn)來,他面對著墻壁盤膝打坐,只留給她一個(gè)寂寥的背影。

    江沉閣收回手中靈力,朝里面喊道:“楚孤霜,石門外的陣法已經(jīng)被我破壞,你大可以離開?!?/br>
    “為何要救我?”

    江沉閣扭開脖子,別扭道:“想救便救了?!?/br>
    “你一直都很隨性肆意,在無情宗修行兩年都未能改變。”他今日變得很不一樣,說的話也變多了,放在之前,這些話差不多是他三四日的總和。

    可她沒有那么多時(shí)間去追根究底,她動(dòng)用原先的力量去破壞陣法,也暴露了自身蹤跡,她必須要盡快離開無情宗以免被天界的人發(fā)現(xiàn),“你走不走?”

    “你回答我,我便走?!彼T走來,卻在離禁制還有一步之隔時(shí),停下不前,“我想過許多,這兩年來你為我找丹藥、采|花露,所作所為我皆看在眼里,我以為無情宗的修行會讓你靜心,不再將心思放在我身上,可隨著時(shí)間推移,證明我錯(cuò)了。

    當(dāng)我為你講解功法時(shí),你常常會看著我的側(cè)臉陷入沉思,仿佛透過我看到另外一個(gè)人,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心中喜歡的或許不是我?!?/br>
    他銳利如刀的眼神像天羅地網(wǎng),籠罩住她,讓她不得退縮,直至最后一句話落下,心臟一顫。

    “你想得真多,我只是喜歡看著你發(fā)呆。”

    “我雖然從未體驗(yàn)過情愛,但不代表我不知。”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腕,以防她逃走,用一種迫人的目光逼她回答,“江沉閣,你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我,他到底是誰?”

    江沉閣被迫與他對視,他的眼中冰冷不再,茫然與迷惘交織在一起,最后化為蒼涼。

    要告訴他嗎?他不是楚孤霜,是霽光,那個(gè)執(zhí)掌兩界的神君,高高在上的神君。

    作者有話說:

    無情道就是用來破的,不破就不是無情道(歪理歪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冷笑, “你真的想知道?”

    他眼神堅(jiān)定,抿緊唇角,沒有半分退縮。

    “好啊, 那我就告訴你?!彼ゎ^, 從他的身邊走過, “你是天界霽光神君□□下界歷劫,等你得道飛升后便會重返天界, 我知曉這般說你一定不會輕易相信,有一件事可以作證。三千年前霽光用非武刺入我的胸口,我福大命大沒有死成,他便將我封印鎮(zhèn)壓于瑤山三千年, 他冷清冷性, 而你的性子也與他極像?!?/br>
    得知真相帶來的沖擊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大,楚孤霜在聽到非武刺入她的胸口時(shí), 胸口刺痛,頓時(shí)頭重腳輕扶住門沿,“我怎會……”我怎會傷你?

    “不信么?非武是霽光的本命法器, 不是普通兵器, 我觸碰它尚且受傷, 只有你能與它結(jié)契。”她道出原委,只覺心中一片冰冷, 沒有多少恨,“楚孤霜,我念你是霽光□□下界,并無他的記憶, 就算將你千刀萬剮也不過是轉(zhuǎn)移仇恨, 自欺欺人。”

    楚孤霜腦海中時(shí)常閃現(xiàn)的回憶漸漸清晰, 畫面中總是有一個(gè)君裝玉冠的男子,要么獨(dú)坐明鏡高臺,要么垂釣天湖,要么在凌霄寶殿上受眾神敬拜,在那天光不曾暗淡,恢弘而華美的宮宇,時(shí)間被無限拉長,漫長到似乎從未變過,他能體會到其中的孤獨(dú)、空寂,可他始終看不清那人的面目,直到她的話尾落下,如撥開云霧見青天,那人孑立蔥蘢樹下,側(cè)過身,暖金色的天光為他輪廓鍍上一層鎏金,映入眼簾的面貌與他相差無異……

    巨大的震驚之后楚孤霜用顫抖的手扶住額,闔目遮掩眸中凄涼,“所以,你一直都是恨我的,對么?”

    她出手拎起他的衣襟,生生將他往前拖了半步,“我當(dāng)然恨你,若你是霽光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殺了你。怎么?你想起來了?”

    “是也不是。”他睜眼,唇角卻破天荒地?fù)P起一抹笑來,只是笑容蒼涼,像是被風(fēng)雨摧殘后半開半謝的花,“自流殤秘境后,我不僅得到了非武,還得到了非武中的傳承,傳承渾厚不是我一時(shí)能吸收運(yùn)用,可見留下傳承之人的修為高深莫測,恐怕放眼整個(gè)滄云十三州都無法找到如此登峰造極之人?!?/br>
    江沉閣蹙眉,“那又如何?”能得到非武的人,想必修為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楚孤霜問她,“霽光修為比你如何?”

    “我無法看透?!北藭r(shí)她修為不低,就算是天界小仙也不能將她如何,而她連霽光的修為深淺都看不出,意味著霽光的修為比她高得多。

    “而我才吸收了傳承的小部分,便在短短兩年內(nèi)再度升階,隨著傳承被吸收,霽光在天界的記憶也在我腦中浮現(xiàn)。”

    “你是說——”順著他的話江沉閣很難不想到一個(gè)結(jié)果,秘境傳承是霽光留下的。

    那怎么可能?修士留下的傳承好比得道高僧坐化后的舍利子,惟有身死方能留存,沿襲給后人。

    霽光可以將非武解契,流落人間,以助自己的□□得到后如虎添翼,可傳承必須身死才能留下來,換言之流殤秘境的主人其實(shí)是霽光,他死后洞府留下,遺落在滄云十三州,只待有朝一日開啟。

    無怪流殤秘境降臨時(shí),會有白澤瑞獸現(xiàn)世護(hù)法;秘境中有數(shù)不盡的財(cái)寶,還有玄龜、燕鰩魚等上古神獸護(hù)陣;就連元水湖泊也不是一下子置人于死地,癲狂之癥燕鰩魚可解……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霽光早就算好自己會身死道消,因此才布置好身后事,待千百年后的自己再度尋回。

    霽光早就死了?怎么可能……難道她真的料錯(cuò)了?楚孤霜其實(shí)不是霽光的□□,而是轉(zhuǎn)世。

    她呆呆地望著楚孤霜的臉,這張臉的五官明明能與霽光完全重合,可又不是徹底相像,霽光的眉目間始終有化不開的冰雪,而楚孤霜的眸中染上柔柔水意。

    什么時(shí)候開始他竟然已經(jīng)變了……

    “我知你難以相信,但霽光身死是事實(shí)?!彼届o地宣告一個(gè)人的死亡,仿佛那個(gè)人與他無關(guān),“而如你所說,若霽光的修為比你高深許多,他用非武刺入你心臟時(shí),你必不可能活下來?!狈俏涞牧α克芨惺艿剑邪翚庥袖h芒,稍有不慎就連身為主人的他自己也會被它的鋒芒所傷。

    他想那人將非武刺入她心口的同時(shí),也是承擔(dān)著和她一樣的傷痛。

    江沉閣仿佛覺得自己在做夢,前半生霽光是支撐她不放棄,最終得道飛升的信念;封印中她恨霽光,恨不得咬下他的血rou,挖出他的心臟讓他和自己一樣痛苦,亦是她保存清醒理智的唯一支柱,不然,她早就瘋了……

    可她的信念在這一瞬徹底崩塌裂解,愛也好,恨也好,在他身死之后便什么都算不了……

    “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他怎么會死呢!當(dāng)初天火隕落,萬魔肆虐,他都沒有死!他是天上的神君啊,他不會死的!一定是你在騙我,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害怕我報(bào)復(fù)你所以你才騙我的?!”

    江沉閣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心臟像被撕開一個(gè)大洞,思過崖上寒冷的風(fēng)不停地倒灌進(jìn)來,好痛好冷。

    她不相信霽光會死,她當(dāng)初反擊用焚身刺入他的胸口時(shí),他甚至連焦黑的傷口都沒有看一眼,抬手將她從云端推落。

    如今想來,那時(shí)的他眼中噙滿痛楚,她一直以為那是因?yàn)樗芰藗?/br>
    她不敢繼續(xù)深思下去,手中蓄起靈力,“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楚孤霜不退反進(jìn),將她抱入懷中緊緊不放,任由一道又一道的靈力擊打在后背。

    他內(nèi)臟破裂,眼冒金星,忍不住嘔出一大口血,但還是僅憑著最后的力氣,點(diǎn)住她脖頸后的昏睡xue。

    江沉閣氣急攻心被人偷襲得手,緩緩軟倒進(jìn)他懷中。

    楚孤霜受了不小的內(nèi)傷,就連呼吸都疼痛不已,他抱著江沉閣慢慢坐下。

    這一刻,楚孤霜竟悲涼地想,恨就恨吧,總比她離開自己要來得好。

    同時(shí),他也很慶幸那個(gè)人早就死了,她把自己當(dāng)做替代品也好,死人終究是爭不過活人的。

    寒風(fēng)呼嘯如刀,凄冷的月光灑在一對看似緊緊相擁的戀人身上。

    他抬頭望向山間月光,明月為鑒,他從今往后定不會讓她再受到一點(diǎn)兒痛苦。

    可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道行已毀,該憑什么來護(hù)住她?

    江沉閣袖中掉落出一個(gè)物什,正是尋影司南,楚孤霜根據(jù)司南的指引望向東南方向。

    冷月如霜,孤零零掛在山頭,不知愁滋味。

    *

    算不上溫暖的晨曦照在江沉閣的眼皮上,她眼珠子轉(zhuǎn)了幾下,終是睜開。

    她撐著地面坐起,捂著后頸,昨日的記憶悉數(shù)回歸,她記得自己被楚孤霜打暈,隨后又被下了昏睡咒。

    雖然脖頸有點(diǎn)酸痛,但她身體并無其他不適,反倒經(jīng)過一夜休息后,神清氣爽。

    石屋中漆黑一片,空落落的,他人呢?

    江沉閣起身,尋影司南從袖中落下,他動(dòng)了她的尋影司南。

    從洛川趕回?zé)o情宗的途中,她便迫不及待地運(yùn)用尋影司南去探查焚身之劍的下落,根據(jù)司南的指示,焚身落在了滄云十三州的東北角,那里是一片極少人涉足的隱秘之地,名喚天之涯,不屬于十三州,游離于塵世之外。

    她原本計(jì)劃回?zé)o情宗收拾東西后就趕去天之涯,既然楚孤霜已經(jīng)逃走,那么也與她沒有任何干系,可轉(zhuǎn)念一想,若他是真的恢復(fù)記憶欺騙自己落荒而逃,那她定要找到他討債。

    江沉閣說走就走,她離開不久后,有弟子就奔赴至思過崖,發(fā)現(xiàn)石屋空無一人后立即回去稟明宗主。

    *

    天之涯游離于紅塵之外,不屬滄云十三州的管轄之地,云州府與其接壤毗鄰。

    青山綠水間,一條羊腸旁搭了一個(gè)簡易的茶水棚,路上往來行人很少,茶水棚也破破爛爛的,江沉閣正坐在缺了半截板凳腿,用一塊石頭墊高的長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