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靜秋嘆口氣，不知道該怎么評價，只說：“孩子不能騙的，你哪怕只帶他去一個地方也好??！哪怕是坐火車去趟鄰縣也行，起碼讓他知道你還記得你的承諾。”

    沈春萍淚流滿面：“是我對不起他，可我是真忘了，我終于見到我爸媽了，終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你知道我當(dāng)時的感受嗎？就像重生了一樣！我想忘記地下室里那個我，我就想好好守著我爸媽，要不是我媽非要讓我嫁人，我都不會出家門的，自然也不想去外地玩，我以為帶他去公園，帶他去見見朋友，他就會開心！”

    見蘭靜秋起身要走，她又急道：“警察同志，求求你一定要找到陽陽，找到我爸媽，陽陽不會殺他們的，他真的是個好孩子！我爸還說等他識點字，懂點事，就找人送他去工廠。我爸打陽陽肯定是覺得他學(xué)得慢，絕對不會打重的，一定是有誤會，陽陽真的是個好孩子，是我害了他！教他去殺人！都是我的錯！”

    蘭靜秋只能道：“大家一直在找他，有消息會通知你的?！?/br>
    出了審訊室，她跟大家說：“孟東鵬跟沈春萍都覺得李陽陽是個好孩子，還是個傻孩子！可他很聰明，還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感受，再想去看山看海，也從沒跟沈春萍說過，他為什么會這樣？按說在暴力中長大的孩子，應(yīng)該同樣暴躁啊。”

    心理學(xué)專家李主任覺得自己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說：“李陽陽這屬于壓抑性人格，人格測試中有一項指標(biāo)是測試人的掩飾性。”

    “掩飾性？”蘭靜秋不解地皺眉。

    “沒錯，掩飾性就是對身邊的人和事高度戒備，隱藏自己的真實感受和情緒。掩飾性特性高的人容易壓抑自己，這類人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失態(tài)，不會大喊大叫不會哭泣，如果他們哭的話很大可能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裝的。長期壓抑和自我掩飾會對身體和情緒造成不良影響，很容易精神衰弱甚至抑郁癥！”

    齊老師問蘭靜秋：“這里只有你見過李陽陽，他給你的第一感覺是什么！”

    “像個孩子！我看到他的臉前以為他是個孩子，然后發(fā)現(xiàn)他應(yīng)該是成年人，但他一開口又像個孩子，我問他們?nèi)メt(yī)院干什么我也有事要去，他說‘好啊，漂亮jiejie一起去吧’。我問他二月初七是不是大集，他說‘不能提，提了小鵬哥會生氣?！?/br>
    洛生海說：“他這可不是一般的掩飾性，是極高的，有目的的在撒謊！”

    蘭靜秋嘆口氣：“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究竟會把兩位老人帶到哪里去，是不是真的出城了！出城了又該怎么追捕！”

    不時有人來匯報，沿著鐵路找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蹤影，李大丑家附近也沒有蹤影。

    謝副書記有些失望，盤問的再清楚，找不到人又有什么用？

    蘭靜秋對著地圖琢磨半天，還是覺得李陽陽會順著鐵路走：“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們在找他，都不會去車站買票，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買票怎么坐車，他很聰明，但他接觸的人有限，也許會逼著他外公帶他去坐火車?！?/br>
    洛生海說：“他個子矮小怎么逼迫外公外婆跟他一起走？再說他要逼他外公帶他坐車的話，他外公很可能把他帶去車站或是公安局?！?/br>
    正說著，有人跑了進來：“找到沈春萍他媽了！”

    “只找到一個？在哪里找到的？”謝副書記急著問。

    來匯報的人說：“就找到老太太了，在李大丑房子附近的一口旱井里發(fā)現(xiàn)的，人已經(jīng)昏迷了，井口被石頭壓著，要不是警犬在那附近聞到了氣味，還找不到呢?！?/br>
    蘭靜秋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李陽陽一定是把兩個老人騙到那里，然后把外婆推進井里，來嚇唬要挾外公，他想讓外公做什么？帶他離開嗎？”

    齊老師突然說：“我遺漏了一件事！靜秋同志的方向應(yīng)該是對的，李陽陽可能會去鐵道！他外公是退休鐵路工人，他房間里掛著鐵道游擊隊的海報，上邊有歌詞，‘爬上飛快的火車就像騎上奔馳的駿馬’這一句用紅筆劃出來了，也許他外公教過他，也許他學(xué)會了這些字，讀懂了意思?！?/br>
    謝副書記看看表，馬上道：“我馬上去聯(lián)系鐵路部門的領(lǐng)導(dǎo)，讓他們?nèi)珕T戒備，幫著咱們找人，李主任，你安排人打著手電去找，把鐵道兩邊都找一遍。”

    蘭靜秋還想去等著李陽陽的外婆醒過來，洛生海跟她一塊去了。

    李陽陽的外婆應(yīng)該是受了驚嚇，年紀(jì)也大了，一直沉睡著，蘭靜秋都想把人搖醒或是讓醫(yī)生來打一針了。

    洛生海勸她：“稍安勿躁，到現(xiàn)在我們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李主任之前分析得應(yīng)該沒錯，李陽陽現(xiàn)在是想自殺或逃離?！?/br>
    “那他為什么要帶著他外公呢？”

    洛生海嘆口氣：“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也許他外公已經(jīng)被殺了，他把他外婆扔在這里是下不了手，可他外公用棍子打過他，想想那個被棍子活活打死的女孩?！?/br>
    蘭靜秋心下駭然，“是啊，他帶走外公也許是為了報仇。”

    等到快凌晨了，這老太太才醒，洛生海一直跟省廳那邊通著電話，知道還沒找到人呢。

    見老太太醒了，蘭靜秋趕緊過去問：“李陽陽跟您丈夫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老太太眼神還有點迷糊，看著四周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蘭靜秋馬上道：“您在醫(yī)院，我們從井里把您救上來的，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眼神清明了點，立馬想哭，蘭靜秋不想耽誤時間，拉住她的手：“您先別哭，您丈夫現(xiàn)在很危險，李陽陽去哪兒了？想干什么，有沒有跟你說？”

    “我就不該留下他，他就是個瘋子，他說他爸有錢藏在那里，騙我們帶他去取，結(jié)果到了那兒，又讓我家老頭去借個鐵鍬，我家老頭一走，他就把我騙到井邊推了下去，推我的時候還跟我說，他要跟外公一起去修鐵路！讓我在下邊等！你說他是不是瘋子，我家老頭早退休了，上哪修鐵路去！”

    洛生海道：“其他的呢？他有沒有說他想去外地？”

    老太太搖搖頭：“沒有！他就說他要去跟他外公一起去修鐵路！”

    蘭靜秋皺眉，跟洛生海說：“他不會想要報復(fù)社會吧，破壞掉鐵軌，讓火車脫軌吧！”

    洛生海被她的猜測嚇了一跳，“但愿不會?！?/br>
    兩人先給省廳那邊打了電話，匯報了這邊的情況，讓他們趕緊通知鐵道部門全面檢修一下，免得出危險。

    蘭靜秋掏出自己畫的地圖，指指上邊經(jīng)過省城范圍的鐵道，“他會去哪兒呢？”

    現(xiàn)在的車大部分是慢車，到站就停，省城范圍不小，分兩個站，東站跟西站。

    洛生海說：“先排除這兩個地方，他不可能去車站！”

    蘭靜秋干脆把地圖拿給老太太看：“你丈夫是修鐵路的嗎？他負(fù)責(zé)檢修哪一塊？”

    老太太還真知道，她指指鐵路旁邊的一個小學(xué)，“我家老頭退休前是維修段上的，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有次我們?nèi)ツ沁呣k事，他讓我在這個小學(xué)門口等他，他干完了活直接就過來了。”

    蘭靜秋跟洛生海趕緊趕了過去，此時東邊已經(jīng)泛紅了，蘭靜秋想起李陽陽的名字，嘆口氣，“沈春萍曬得很黑，這幾年肯定經(jīng)常見陽光，她給孩子起名陽陽，可出來了還是把孩子關(guān)在屋子里?！?/br>
    洛生海說：“我們不能想象沈春萍的經(jīng)歷跟心理路程，也許在她看來，把陽陽好好養(yǎng)著，已經(jīng)是對他好了，但她做為一個母親，實在是不合格！”

    “我沒有苛責(zé)她，從另一個角度看，她算得上有勇有謀。”

    省城是一馬平川，鐵道地基比旁邊的路略高，兩邊種了樹，但可能仍舊有偷懶的人會從中間穿行，所以鐵道兩邊都有鐵絲網(wǎng)，想進去還得去車站，洛生海手扒在鐵絲網(wǎng)上正往里邊看，就見蘭靜秋拿出個鉗子！

    他震驚地看著她：“你還有這裝備？”

    “醫(yī)院里順的！”蘭靜秋說著咔嚓咔嚓地把鐵絲網(wǎng)豁開個口子。?

    第158章 火車

    蘭靜秋把鐵絲網(wǎng)豁開, 跟洛生海一起鉆了進去，鐵絲網(wǎng)上的白霜抖摟下來，鉆進她衣領(lǐng)里, 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也許他早就順著鐵路跑遠了, 把他外公跟他外婆一樣扔在沒人的地方等死！”

    洛生海嘆氣：“希望他還沒走吧，他很危險, 二月初七殺人已經(jīng)成了慣性, 除非被抓，不然他停不下來的?！?/br>
    兩人順著鐵軌往東走，蘭靜秋指著旁邊樹上貼的紅紙條說：“那是標(biāo)記嗎？代表這里找過了？這么找沒用的，也許他在流竄，也許他躲在某處，跟我們一樣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剪開鐵絲網(wǎng)進來?！?/br>
    洛生海停下來, 看看身后, “應(yīng)該叫停所有經(jīng)過的火車。”

    “怎么可能, 一條線路受阻就會影響整個鐵路系統(tǒng)，太難調(diào)停了?！?/br>
    洛生海把蘭靜秋拉到道砟最邊上, “前邊有拐彎, 突然來一輛火車可是很危險的?！?/br>
    道砟是鐵道兩邊鋪著的石子, 減震防水穩(wěn)固軌道用的，還好兩人都穿了冬天的棉靴，走在上面還算穩(wěn)當(dāng)。

    蘭靜秋說：“放心吧, 火車那么大動靜還能聽不見?！?/br>
    她覺得這么找下去不是辦法，站下四處望著, 試圖代入李陽陽：“如果我是他, 聽mama的話把爸爸殺死了, mama卻沒有兌現(xiàn)承諾, 我假裝不在意，但卻會跟朋友吐槽，甚至想要殺了mama。朋友陪我一起找了個替代品殺了解氣，朋友還幫我一起追女朋友，追不到就殺掉，現(xiàn)在朋友被抓了，警察很可能會通過他找到我，我想把mama騙出來，殺掉她?？伤龥]有來，我沒有時間了，決定殺了我mama的爸爸mama，然后離開這里?！?/br>
    洛生海糾正道：“你沒有殺外婆，只是把她扔到了井里！”

    “我是想讓她嘗嘗被關(guān)在地下室里的滋味！所以把井口封了起來，我在地下室里待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出來了，以為可以好好跟這世界相處，感受一切美好，哪知道只是從地下的牢籠搬到了地上，我被關(guān)在屋子里，只有mama來的時候才會帶我出去一趟，mama的爸爸還逼著我學(xué)寫字，學(xué)不會還要打我！我學(xué)會了寫字，喜歡上一首歌，原來坐上火車就像是騎上奔弛的駿馬！我想坐上火車去看山看海，mama的爸爸曾在火車上工作，他會幫我坐上火車，所以我扔下外婆帶走了外公！我為什么要跟外婆說去跟外公一起修鐵路呢？”

    洛生?？粗骸笆前?，為什么呢？是要像鐵道游擊隊一樣給敵人搞破壞嗎？”

    蘭靜秋：“不是，mama曾經(jīng)說她爸爸是鐵路工人，會帶我去坐火車！我從地下室出來住到了外公家，就問外公能不能帶我去坐火車，他跟哄孩子一樣說火車壞了沒修好，其實我知道的，他在騙我，他跟mama一樣把我當(dāng)傻子，現(xiàn)在我想坐火車了，他不是說火車壞了嗎？我就帶他來修！”

    洛生海說：“合理，所以你讓外公把你帶到他工作的路段！不是為了修鐵路，是生氣他騙你?！?/br>
    “沒錯，我很生氣，我知道你們都在騙我，我一直在掩飾自己，因為我知道只有當(dāng)個乖孩子，才能被mama愛?？晌倚睦锲鋵嵤裁炊贾?，你們都嫌棄我，都騙我，永遠不會放我出去，哪怕我把那些字都認(rèn)全了，學(xué)會了，你們也不會放我出去，因為在你們眼里我是恥辱，是垃圾！我推著外公在鐵軌邊走著，用刀子或其他東西不停威脅他，我跟他說，我有什么錯？錯在不該生下來嗎？又不是我欺負(fù)你們女兒的，我是她的孩子，你們再討厭我，也不能否認(rèn)，你們?yōu)槭裁床幌矚g我！我都把我爸爸殺了，我知道他丑他壞，可他對我好，但我為了mama還是把他殺了，沒有我的幫忙，你們女兒根本回不來，為什么你們還是不能接納我！”

    洛生海怕她太投入，剛想制止，蘭靜秋又突然道：“你看啊，火車哪里壞了？這不是過去一輛嗎，你不是說修好了就讓我坐火車嗎？走啊！我今天就想坐火車！”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蘭靜秋甚至還模仿著推著別人，拿刀子頂著后心的動作，她一邊說話一邊假裝控制著前邊的人，不時還要注意腳下的石頭，正說著，她突然站住，指著道砟上兩塊殷紅的石子說：“那是不是血跡？”

    洛生海馬上蹲了下去，用手指擦了一下，湊到鼻下聞了聞，點頭道：“沒錯，是血跡，很新鮮，如果不是在找人的工作人員在這兒受傷了，那肯定就是他們！”

    蘭靜秋覺得百分百是他們，“一定就在這附近，看看灌木叢里！”

    兩人分開去找兩邊的灌木叢，洛生海很快喊起來：“靜秋，在這里！”

    蘭靜秋跑過去，發(fā)現(xiàn)李陽陽的外公趴在那里，后腰的衣服已經(jīng)被戳爛了，血滲出來把深藍的外套染紅了一圈，洛生海說：“你剛才的模擬是對的，只是李陽陽個子矮，他只能戳到后腰更順手。”

    “李陽陽去哪兒了？”蘭靜秋馬上問。

    老人家半睜著眼，顯然意識不清。

    現(xiàn)在兩個人質(zhì)都找到了，都沒有生命危險，但蘭靜秋還是沒有放松下來，她總覺得李陽陽不會只是尋死這么簡單。

    今天是二月初七，是他的生日，在之前的六年里，他每年的今天都會殺一個人，所以今天他就算自殺也不會一個人去死的。

    本來他們以為他要殺的是他外公，現(xiàn)在找到他外公了，雖然受傷但不致命，難不成他真想破壞鐵軌？

    洛生海正在掐老人家的人中，試圖讓他清醒一點，蘭靜秋卻伸手到他后腰：“我?guī)湍銠z查下傷口。”

    她一動被戳爛的衣服，拉扯到傷口，李陽陽外公立馬呻音一聲清醒過來，洛生海瞪她一眼，但還是趕緊問：“老人家，你外孫李陽陽呢？”

    李陽陽外公聽到這個名字，一臉驚恐：“快，快去阻止他！”

    “去哪兒？他去干什么了？”

    “前邊拐彎的道岔被他搬開了，火車要出軌了，快去快去！”

    蘭靜秋嚇了一跳，果然是要報復(fù)社會，想帶一車人去死嗎？

    遠遠已經(jīng)聽到了火車鳴笛的聲音，蘭靜秋跟洛生海顧不上管李陽陽的外公，把他放好，問清楚位置飛快地朝著他指的方向奔去。

    在石子上跑路，比平地上費力還慢，蘭靜秋心都要跳出來了，瞬間出了一身汗，她一邊跑一邊脫下外套，扔到一邊，等快到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火車呼嘯著從背后追上來，哪是兩條腿能跑贏的。

    洛生海知道來不及了，一把拉開蘭靜秋，兩人離火車太近，轟隆聲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蘭靜秋撞到洛生海懷里，干脆就把臉埋在他胸前，不敢去看，在這一瞬間她呼吸都停滯了，千趕萬趕居然還是來不及了，火車要脫軌了！

    她心里默念著，但愿是貨車，但愿是貨車！不會有傷亡的，一定不會有的！

    想象中火車脫軌后刺耳的聲音和更大的轟鳴聲沒有出現(xiàn)，只聽到遠去的鳴笛聲，似乎是火車司機在抱怨有一對男女在鐵軌邊摟摟抱抱，不像話。

    蘭靜秋快跳出來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推開洛生海，忍不住爆了粗口：“媽的，嚇?biāo)牢伊耍　?/br>
    洛生海還沒來得及感受暖香入懷的感覺就被推開，他輕拍著蘭靜秋的肩，安慰道：“沒事，虛驚一場?！?/br>
    鐵軌另一邊有人在偏頭看著他們，“漂亮jiejie，你是來抓我的嗎？”

    蘭靜秋剛放下的心重又提了起來，“李陽陽？”

    被大家找了兩天一夜都不見蹤影的李陽陽站在那里，手里拿著把刀子，正沖著她微笑。

    洛生海打量著李陽陽站的位置，輕聲道：“別掉以輕心，這是雙軌道，另一邊有岔道，也許已經(jīng)被他破壞了！”

    蘭靜秋跟他一起朝著李陽陽那邊走過去，李陽陽居然沒有阻止，反而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哇，你們個子很般配，長得也般配，你們是一對嗎？真羨慕你們?！?/br>
    蘭靜秋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說，他一米四幾的身高，對于成年男性來說算是殘疾了，正常女性都不會選擇他，再加上他mama狠砍他爸爸臉的刺激，他對容貌應(yīng)該也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