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生海見她聽進去了，又道：“謝書記跟齊老師都很喜歡你，看好你，你以后有的是機會?！?/br>
    蘭靜秋不會被別人的意見左右，但她想想中午去食堂時，大家的反應(yīng)，也知道現(xiàn)在來省城會是什么情況。

    她并不害怕過高的期望跟壓力，只是李陽陽的案子，讓她有點煩了，她很想回鳳安去，聽曹所長嘮叨，跟老陶一起去巡邏，哪怕去宣傳計劃生育，也挺開心的！

    第二天一大早，蘭靜秋找到齊老師：“齊老師，我決定留在鳳安?！?/br>
    齊老師笑了起來，親熱地拉過她的手：“還好，還好，我還怕你急著上進，一聽來省廳就答應(yīng)下來?！?/br>
    蘭靜秋看她這反應(yīng)，不由皺眉：“來省廳的工作是有什么不妥嗎？您邀請我來，卻又不希望我來？”

    齊老師急忙道：“放心，沒什么不妥！”

    她拉蘭靜秋坐下，“我看了你的資料，你警校畢業(yè)還不到一年就在鳳安立了幾次大功，現(xiàn)在又破了二七案，足以證明你的能力跟天賦，你要想來省城的話，公安單位你隨便挑，但要是進省廳，做研究當分析員，我不看好，我也不建議你太早進刑偵隊和重案組?！?/br>
    “你覺得我不能直面惡？”蘭靜秋皺眉。

    齊老師搖頭：“那只是你的軟肋，不想探究人性中的惡，這不是缺點?！?/br>
    她認真解釋道：“我是考慮到你的年齡和經(jīng)歷，不管是偵查過程還是案情推理，都必須對世情對人情甚至對每個行業(yè)的特性都要有所了解，太早坐在辦公室里只會讓你的推理分析越來越飄，就像李主任那樣?！?/br>
    齊老師說著說著嘆了口氣，似乎覺得李主任有點可惜，她拉著蘭靜秋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你以二七案的功勞來省廳，以后很可能會一直處理重案和兇殺案，就算工作十幾年的老刑警有時候心理都承受不了，更何況是你。怎么說呢，我清楚你的能力，希望你來，但我很擔(dān)心會拔苗助長，榮耀和壓力是并存的，一起向你壓下來時，你能不能扛住？我的意見是先在下邊慢慢歷練，等年紀大點抗壓能力強一些，再專注于刑案?！?/br>
    齊老師嘆口氣：“這些話昨天我就想跟你說，但又擔(dān)心你一心想著來省廳。靜秋，如果你想來省城又不想來省廳的話，可以到分局去，比你們派出所待遇要好。”

    蘭靜秋感受到她的愛護，還真有點感動，“謝謝齊老師，我還是回鳳安吧，早就想家了?！?/br>
    齊老師笑道：“想家了？也對，還是個孩子嘛，以后有什么懸案大案可能會找你去專案組，不要急，慢慢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蘭靜秋想起洛生海提起齊老師時尊重的態(tài)度，不由道：“能有您一半就知足了?！?/br>
    齊老師拍拍她的手：“不必謙虛，你在某些方面已經(jīng)走在我前邊了，所以我才擔(dān)心會拔苗助長，有潛力的小樹都會先扎根再長葉開花，我相信過不了幾年，你就遠超我了。”

    蘭靜秋沒想到齊老師對她評價會這么高，不過她可不敢當真，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說：“不行了，齊老師，我得趕緊回去，天天聽你們這么夸我，絕對要飄啊?！?/br>
    把齊老師逗得哈哈大笑，又說：“李陽陽說有話要問你，一會兒去見見他吧。他是個很典型的連環(huán)殺人犯，值得探究。”

    蘭靜秋嘆氣：“好吧，不過我真的有點不理解他們，審訊的時候各種隱瞞各種偽裝，等你審?fù)炅?，又有各種屁話要說了！”

    齊老師更樂：“你這孩子！話雖粗但確實是大實話，這些人永遠以自我為中心，自然不會考慮別人想不想見他們?！?/br>
    蘭靜秋還是見了，讓她沒想到的是，李陽陽的問題很玄學(xué)。

    “你說我殺了人下輩子會受懲罰，那你說我這輩子出生在地下室，有這樣的父母是不是上輩子的懲罰呢？”

    蘭靜秋愣住，她也有上輩子，一開始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穿到這里，然后還發(fā)現(xiàn)有人跟她一起來，那時候她也曾想過因果！

    她嘆口氣：“我只是隨口一說，想提醒你不要總覺得來世就如何如何好了，如果真有來世，那肯定有因果報應(yīng)，我說的也自然就成立了，如果沒有來世，你才算是真的解脫了?！?/br>
    李陽陽苦笑：“那有來世嗎？”

    蘭靜秋攤攤手：“我又沒死過！”

    她是穿的不是投胎轉(zhuǎn)世，這里的蘭靜秋也確實沒死過，不算撒謊。

    蘭靜秋看著李陽陽糾結(jié)的表情，“怎么，一開始你想尋死，現(xiàn)在又怕死了？后悔殺人了嗎？”

    “昨晚我夢見孟東鷗了，他說我下輩子會更矮還會像我爸爸一樣丑，所有人都會嫌棄我，我也一樣討厭我自己。我氣壞了，想要再殺他一次，可我捅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不是孟東鷗，是你！”

    蘭靜秋知道大概是自己咄咄逼人的審訊讓他晚上做了惡夢，夢見自己戳穿了他的偽裝，說中了他的痛楚。

    “好吧，那我告訴你，下輩子你會降生在一個幸福富足的家庭里，父母關(guān)系和睦，對你很疼愛，你會長得高高大大，英俊瀟灑，你會像孟東鷗一樣認真讀書，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成大后再娶個漂亮媳婦生個健康可愛的寶寶，人生幸福圓滿，你滿意了嗎？”

    李陽陽表情似哭似笑，那是他夢想中的生活，可他知道他不配的！?

    第165章 平叔

    蘭靜秋沒再多說, 起身離開，不過她倒是又主動去看了眼孟東鵬。

    孟東鵬知道了真相，接受不了, 又在監(jiān)室里想自殺, 這次是撞破了頭。

    他嗓子還是有點沙啞，頭上裹著繃帶胡子拉碴的, 看著十分頹廢, 蘭靜秋不由道：“孟東鵬，你尋死上癮嗎？又是咬舌又是撞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多大的冤屈！”

    他看著她慘笑：“居然是李陽陽殺了我弟，我一直把他當救命恩人！我怕他但還是盼著他能好起來，不再殺人。如果可以，我真能替他頂罪, 他在我面前真的單純極了, 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看著他拿刀劃破清潔工的喉管, 你還覺得他是個任性的孩子！他提出把人裝進蒸籠里的要求，你也覺得他是個任性的孩子, 你還幫著他去追女孩, 追不上就殺掉的時候你盡力去阻止過嗎？還是只站在一邊喊不要這樣做？”

    孟東鵬搓著臉, 眼神疲憊：“我覺得他一輩子都活得暗無天日，心理肯定早就扭曲了，他太可憐了, 要是得不到發(fā)泄我怕……”

    “你怕他會殺他媽，殺你？還是怕他會自殺？那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李陽陽殺你弟弟的時候, 李大丑就在旁邊, 他也沒有阻止, 你覺得你弟弟的死李大丑有責(zé)任嗎？你恨他嗎？”

    孟東鵬苦笑：“是啊, 我一直說我來不及管他，說我管不了他，他要是想殺一個我可以說攔不住，可一個又一個！是我在縱容他，是我害了那些人！”

    他痛苦地哀嚎著：“其實我早就該報警的，我不該跑去公園埋尸，我該把他們娘倆帶去公安局的，也許陽陽就不會再殺人了！也許你們當時就能查出來是李陽陽殺了我弟弟！我就不會被他騙這么久！我真是蠢啊，蠢到家了，我還以為我找到了殺我弟的兇手，還以為我已經(jīng)替我弟弟報了仇，結(jié)果我一直在幫兇手做事，呵呵，我爸媽要是知道，一定會氣死吧?！?/br>
    孟東鵬說著抬起頭：“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我不太清楚，會有負責(zé)人通知相關(guān)人案情進展，應(yīng)該會知道吧?！?/br>
    孟東鵬眼角帶淚，哈哈笑起來：“那完了，他們肯定更覺得我蠢我笨我不如小鷗了，我還嘲笑他們殺錯了人，我呢，把仇人當恩人，還做了他的幫兇，我就算死了也沒臉見小鷗?！?/br>
    蘭靜秋嘆口氣，孟東鵬確實可惡，旁觀卻不制止，還騎著三輪帶著李陽陽去尋覓目標，但她總覺得他是被李陽陽pua了，pua這個概念現(xiàn)在還沒人提出來，但蘭靜秋覺得這種關(guān)系很早就有，不只是指男女之間的關(guān)系，一些詐騙殺豬盤也會利用類似的手段去給受害人洗腦。

    再加上孟東鵬覺得李陽陽是他的救命恩人，那pua起來就更不費吹灰之力了。

    “小鷗一定很好也很幸福，他死了，你跟你爸媽都放不下，你爸媽醉酒錯認兇手，你更是僅憑著李大丑看到你的反應(yīng)，就追去了他家，要替你弟弟報仇！”

    孟東鵬苦笑：“可我們都沒能替他報仇，殺人兇手一直就在我身邊，我還曾經(jīng)跟他談起小鷗的事，說他多聰明多好學(xué)，說我們小時候會一起生病，長大了也還有類似心靈感應(yīng)的默契，李陽陽在一邊聽著，說特別羨慕我們！呵呵，他怎么說得出口，他怎么有臉面對我？”

    “連環(huán)殺人犯的心理是很強大的，他甚至?xí)蕾p你的懦弱跟無助！他懷念跟他父親李大丑在外邊游蕩殺人的感覺，想看你跟他一樣變成施暴者！想讓你跟他一起沉淪，所以才會以過生日為名，讓你帶他出去玩，一起尋找受害者，把你變成幫兇！”

    孟東鵬愣住，呆呆看著她，陽陽是這么想的嗎？陽陽想把他也變成殺人犯嗎？

    蘭靜秋問他：“你會讓他如愿嗎？”

    孟東鵬想搖頭，可想到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些人，他又不敢，自己已經(jīng)讓他如愿了吧！

    “你爸媽就算再婚也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就算他們成了殺人犯要進監(jiān)獄，也不希望你跟他們一樣成為殺人犯，你弟弟已經(jīng)死了，但以他跟你的關(guān)系，以他的秉性，他一定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活著，你以后是努力讓他們放心，還是如李陽陽所愿，跟他一起沉淪？”

    孟東鵬想起父母想起弟弟，想笑，可他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還有機會嗎？”

    “除了偷盜毀損骨灰，其他的你都是協(xié)助包庇罪，幫小桃埋尸，幫李陽陽埋尸，李陽陽殺人時你跟著，替他隱瞞，法官會根本你的情況適當量刑，估計加在一起也超不過十年，最多十一二年，之后還會有減刑，當然了要是你能在監(jiān)獄里成功咬舌自盡，就當我白說了?！?/br>
    孟東鵬擦了把眼淚，好奇地看著她：“為什么要幫我？”

    “我沒幫你??！”蘭靜秋攤攤手，“我是人民警察，可不會干徇私枉法的事，我怎么幫你了！”

    “那些人不是我殺的，但我沒能阻止李陽陽，還是有罪，為什么你還要來鼓勵我？”

    蘭靜秋嘆口氣：“我沒有鼓勵你，只是跟你分析一下現(xiàn)狀，我不希望十年后省城再出現(xiàn)一個連環(huán)殺手，覺得自己被騙了被耍了，被全世界拋棄了，不想活了，騎著小三輪跑出來報復(fù)社會！又或是單純懷念跟連環(huán)殺手做小跟班的日子，決定自己來試試！”

    孟東鵬正難過呢，聽見這話噗嗤一聲笑了，甚至不雅地冒出個鼻涕泡，他也不怕丑，戴著手銬的手滿臉胡拉了一把，笑著說：“放心，我不會的！”

    蘭靜秋起身離開：“但愿吧！”

    看著她的背影，孟東鵬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對著關(guān)上的門說：“真的不會的，再也不會了！”

    洛生海對蘭靜秋佩服不已：“怎么？抓連環(huán)殺手累了？開始防患于未然了？”

    “就是覺得他不算壞得徹底，把事情跟他說清楚?！?/br>
    洛生海嘆口氣：“是啊，自己都過得亂七八糟，還要去照顧小桃他們，還想替這個頂罪，替那個頂罪，他跟李陽陽不一樣?！?/br>
    他又問蘭靜秋：“聽說你幫李陽陽勾畫起了下輩子的美夢，你這是真想當神婆啊?！?/br>
    蘭靜秋哈哈大笑：“如果真有來世，希望他真能得到他想要的吧。”

    回到辦公室，鳳安三人組開始努力寫報告，蘭靜秋口述完，洛生海跟老鎖整理時，她突然想起小桃他們的案子，跑去問李主任：“小桃還有那四個孩子有沒有查清楚，是不是被拐賣的？”

    “只有小點的那兩個是被拐賣的，本想賣給想養(yǎng)孩子的人家，這倆孩子半路上生病了，就被便宜賣給了李利民，李利民想借著孩子們發(fā)財，哪想到剛準備好要大干一場，就被養(yǎng)女給殺了，這兩孩子太可憐了，尤其是那個男孩，不太好恢復(fù)啊?！?/br>
    蘭靜秋嘆口氣：“能把資料給我一份嗎？還有咱們不能弄一個全省甚至全國丟孩子的資料庫嗎？共享丟了的孩子還有嫌疑人的照片或畫像。”

    “不好cao作啊，各種資料傳來傳去，工作量太大了?！崩钪魅斡终f蘭靜秋，“既然你這么有想法，為什么不留在省廳？謝副書記都發(fā)話了，你怎么還惦記你們那小地方？”

    蘭靜秋已經(jīng)做了決定，應(yīng)付兩句也沒解釋，她復(fù)印了拐賣案的資料跟筆錄打算帶回去。

    等寫完報告，處理好所有后續(xù)工作，老鎖才聽說蘭靜秋跟洛生海拒絕了留在省廳的邀請。

    他嚇了一跳：“你們倆怎么都不跟我說呢？是怕沒請我留下，只要你們，我會生氣？開什么玩笑，我老鎖是那么小氣的人嗎？你倆立了功嘛，人家邀請你們名正言順，為什么不來省廳？到底怎么想的？咱們鳳安那小地方跟省城能比嗎？我這是成了家，不好再動彈，要不然我削尖了腦袋也得來省城啊?！?/br>
    蘭靜秋說：“齊老師也建議我先在下邊歷練幾年，以后再說吧?！?/br>
    洛生海更干脆：“我只是搭著靜秋的順風(fēng)車，案子是她破的，我借這機會來不太好吧?！?/br>
    “哎喲喂，我說你們兩個怎么這么軸呢？這有什么啊，在省城不能歷練？人家又不是讓你們來當主任的，有省廳怎么就不能歷練了？還有洛隊，你也立了功嘛，沒你，靜秋一個人能推得動鐵軌嗎？手都磨破皮了。一起來省廳多好的事，你們真能氣死我，大好的機會，你倆不要?！?/br>
    不只老鎖，其他幾個面熟，一起查案的隊長，組長也都很不解。

    還有人來勸他們留在省城，蘭靜秋拿出車票朝他們揮了揮：“歸心似箭了！”

    大家都覺得可惜，他們走的時候，來送的人不少，齊老師跟他們說：“后續(xù)還有很多事要做，表彰會肯定要等到案子審判后徹底結(jié)案再說，你們可別著急?！?/br>
    蘭靜秋對表彰不感興趣，抓到兇手那一刻才是她最期盼的，自然不會在意。

    一直幫著她洗瀨，給她當小跟班的小馮還挺舍不得她走的，拉著手，又是送吃的又是留電話，等終于上了車，蘭靜秋松了口氣，“省廳的人也太熱情了。”

    老鎖想起他們剛來時的待遇，不由笑起來，“我是沾了你們兩個的光了，功臣嘛，能不熱情嗎？”

    小馮送來的包里有蘋果面包還有煮好的雞蛋，倒是很適合在火車上吃。

    令人沒想到的是李主任跟列車長打過招呼了，不但給了他們一個包間，到飯點還給他們送來了可口的飯菜，都不用去餐車，這次出差的回程可是舒服多了。

    火車上沒什么事，累了這么多天，現(xiàn)在誰也不想談案子，老鎖半躺著已經(jīng)呼呼地睡了，洛生?？粗巴獠恢涝谧聊ナ裁?，蘭靜秋干脆拿出復(fù)印的資料來看。

    她只是放不下李大柱家被拐的孩子，想把小本本上的案子一件件都解決掉，所以想搜集一切關(guān)于拐賣的案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可省城這兩起拐賣案有人在查了，應(yīng)該跟鳳安的沒什么關(guān)系，所以蘭靜秋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等翻到最后一頁，她愣住了，筆錄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平叔！”蘭靜秋驚訝地喊道。?

    第166章 人販

    洛生海聽到蘭靜秋的喊聲, 問她：“平叔是誰？你在看什么？”

    蘭靜秋嘆口氣：“我在找一個人販子，人稱平哥，四十來歲, 小平頭, 個子不高。這個平字，不知道是他的名字里的一個字, 還是就是個花名, 只知道別人叫他平哥，我手里還有他的畫像。”

    她說著把案卷遞過去：“這上邊被拐的孩子說是平叔把她賣給李利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