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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gè)替身回來了 第109節(jié)

    沈留夷道:“阿娘,你真的要用女兒的命換弟弟的前程么?”

    沈母抽泣道:“留夷,爹娘是對不住你……”

    話音未落,沈父道:“留夷,爹娘自小教你舍身取義的道理。你把爹娘當(dāng)成什么人了?我們當(dāng)然舍不得你,可是你師尊的神脈數(shù)千年來絕無僅有,若是不救她,還不知要再等多少年才能再出一個(gè),羲和傳人關(guān)系著清微界的氣運(yùn),關(guān)系著不計(jì)其數(shù)的生靈,為了天下蒼生,一己之身何足道也?”

    沈留夷哭道:“爹,你救救女兒,女兒何辜……你說得大義凜然,若是換了弟弟……”

    沈父冷聲打斷她:“留夷,別說這些負(fù)氣話,記住爹娘教你的道理,為天下蒼生殉道,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你當(dāng)感到榮幸才是。”

    說罷他便在沈母的哭泣聲中斷開了傳音。

    沈留夷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頭,身子一軟,再也扒不住門框。

    夏侯儼對那兩個(gè)道僮道:“快送去清涵崖,別耽誤了時(shí)辰?!?/br>
    第99章

    沈留夷被帶到清涵崖玄冰窟,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宗門禁地。

    終年積雪的山峰上,沉重的石門在她眼前訇然開啟,夜明珠流光璀璨,將布滿冰凌的巨大洞窟映得宛如水晶琉璃世界, 俊美無儔的男子斂容闔目, 端坐在玄冰砌成的高座上, 他身旁矗立著一塊巨大的玄冰, 冰里“嵌”著個(gè)嬌艷秀麗的女子,正是她的師尊郗子蘭。

    沈留夷曾暗暗好奇宗門圣地是什么模樣, 上回在玄委宮偶遇玄淵神君,她雖然心屬小師兄,但這樣地位超然,宛如神祗一般的人與她溫言款語,要說心里沒有一絲悸動也是假的。

    然而此時(shí)大禍臨頭, 她哪里有閑心欣賞美景美人,她不顧地上冰巖寒冷刺骨,跪倒在地:“求神君放過弟子……”

    玄淵神君緩緩睜開雙眼,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 接著用眼神示意那兩個(gè)弟子退下。

    沈留夷想逃, 但身子卻似僵木了一般無法動彈,石門在她身后緩緩降下, 隔絕了洞外的日光, 她的眼淚立即滾落下來:“請神君開恩, 弟子不想被奪舍……”

    謝爻臉上絲毫看不見上回的溫柔,壓根不同她說話, 只抬手一指, 便有一股力量將她整個(gè)人托起, 放到玄冰床上,她的手腳都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束縛,絲毫不能動彈。

    沈留夷奮力扭頭,向著玄冰里雙目緊閉的女子叫道:“師尊,師尊,求求你放過弟子……”

    玄冰中的郗子蘭睜開雙眼,用歉疚而無辜的眼神看著她:“留夷,為師也不想用這種手段延命,可是為師身為羲和傳人,實(shí)在身不由己,你放心,為師會善待你的爹娘和兄弟?!?/br>
    她頓了頓,目光仿佛一只貪婪的手,從她身上撫過:“為師也會好好珍稀你這副軀殼?!?/br>
    沈留夷渾身戰(zhàn)栗,知道哭求無用,索性心一橫道:“郗子蘭,你算哪門子羲和傳人,宗門上下誰不知道你尸位素餐、不學(xué)無術(shù),別人敬你三分,不過因?yàn)槟闶切Y神君的道侶……”

    郗子蘭打斷她:“阿爻哥哥,我不想聽這些?!?/br>
    謝爻頷首:“本來念你有功,我們還想留你一條魂魄,既然你對子蘭心懷怨懟、出言不遜,便不能留下后患了?!?/br>
    沈留夷看著冰中之人天真宛媚猶如豆蔻少女一般的神情,只覺腹中翻涌,幾欲作嘔:“你們做出這種滅絕人性之事,不會有好下場的……”

    郗子蘭道:“這便不用你cao心了?!?/br>
    她看向謝爻:“阿爻哥哥,玄冰里好冷,我快支撐不住了……”

    謝爻站起身,走到冰床前,從袖中取出血菩提,血菩提在半空中開放,露出里面猙獰可怖的蛇眼。

    沈留夷對上熒碧的豎瞳,嚇得三魂七魄丟了大半,她搖著頭涕泗橫流:“把它弄走,把它弄走,阿娘,阿娘救我……”

    當(dāng)然沒人會來救她,血菩提鉆進(jìn)她衣襟里,穿透她心口的血rou,開始啃嚙她的心臟。

    沈留夷連想也想不到世上有這么痛苦的事,疼得汗流浹背,直抽冷氣,連痛哭流涕和哀叫的力氣都沒有。

    等心口處的邪物終于消停下來,沈留夷已是奄奄一息,只求速死。

    她以為到這里便結(jié)束了,哪知這還只是開始。

    沈留夷道:“接下去也許會疼一些,不過阿爻哥哥這回有了經(jīng)驗(yàn),下手應(yīng)當(dāng)會更快,你也能早些解脫?!?/br>
    沈留夷猶如兜頭被澆了一大桶冰水,噙著淚對著謝爻無力地?fù)u頭。

    然而高高在上的神君眼里沒有絲毫憐惜和不忍,他拔出元神劍,利落地剖開她的靈府,將她的神魂拽出來千刀萬剮,動作行云流水。

    沈留夷痛得只想求個(gè)立刻解脫,然而卻連昏厥都做不到,只能清醒地感受著神魂被剮碎的劇痛。

    這場凌遲不知持續(xù)了多久,沈留夷失去神智前,恰好看見玄冰融化,郗子蘭的魂魄飛進(jìn)她的軀殼中,然后眨動了幾下眼睛,由謝爻攙扶著坐起身,嘆口氣道:“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呆在這種修為平平,容色平平的軀殼里?!?/br>
    謝爻溫柔地?fù)е募珙^:“先將就幾日,我再替你物色合適的。”

    郗子蘭靠在他胸膛上,抬手撫著他臉側(cè):“阿爻哥哥,你真好?!?/br>
    沈留夷只剩一縷殘魂,仍舊氣得直打哆嗦,在滔天的恨意中,她失去了知覺。

    她出乎意料并未魂飛魄散,而是成了一縷游魂,在重玄游蕩。

    事與愿違,殺人兇手并未遭到任何報(bào)應(yīng),憑著她帶回的消息,謝爻出手滅了偃師宗,重玄保住了天下第一宗的地位,昆侖君聲明更著,而郗子蘭憑著羲和傳人和神君道侶的雙重身份,享盡尊榮。

    謝爻還不知從哪里尋來一樣特殊的法器,將郗子蘭變成原來的模樣,徹底抹除了沈留夷的痕跡。

    而她爹娘和整個(gè)沈家靠著這樁“大功”飛黃騰達(dá),她的一雙弟弟在重玄亦是風(fēng)生水起,尤其是幼弟,身為昆侖君的親傳弟子更是平步青云。

    她爹娘如今萬事稱心如意,又開始假惺惺地懷念去女兒來,兩人一合計(jì),老蚌生珠,又添一女,此女竟然身負(fù)中上等羲和神脈,更是令沈氏一族喜出望外。

    他們將對長女的愧疚全都彌補(bǔ)在幼女身上,沈留夷這幼妹從小到大受盡爹娘和兩位兄長的寵愛,長到十六歲,便破格進(jìn)入重玄內(nèi)門,成為郗子蘭親傳弟子兼下一代羲和傳人。

    對了,還有小師兄,她心心念念的小師兄,被謝爻解救出來,正式成為昆侖君傳人,擔(dān)任一峰之主。

    他與沈留夷的幼妹一見如故,日久生情,數(shù)年后,在闔宗上下的祝福聲中,順理成章結(jié)為道侶。

    而她沈留夷,不過數(shù)年時(shí)間,已被所有人遺忘。

    姬少殷與幼妹大婚之夜,沈留夷的幽魂被吸入護(hù)宗大陣的縫隙,稀里糊涂逃出了宗門,她飄飄蕩蕩,不知不覺來到凡間,遇到了一個(gè)與她一樣的修士游魂。

    那修士告訴她,她這樣的游魂不出幾年便會煙消云散,若要繼續(xù)“活”下去,只有修惡鬼道。

    沈留夷起初還遲疑,但眼看著神魂一天比一天弱,又想到自己的遭遇,一咬牙投入了惡鬼道。

    她與那修士的幽魂一起在凡間游蕩,吸食活人的精氣,過了數(shù)月,隨著功力增長,僅僅吸□□氣已是杯水車薪,他們便開始汲取活人的壽數(shù)和精魂,一開始吸食壽元將近的老人,漸漸變作壯年、青年,直至剛出生的嬰兒。

    他們用數(shù)年漸漸修出了魔身。魔身嗜欲,僅吸□□魂壽元也滿足不了深不見底的欲壑,有那修士帶頭,她半推半就地開始吸食小兒的鮮血,漸至啖食嬰兒,只為滿足口腹之欲。

    起先邁過一道坎,她往往要糾結(jié)數(shù)日,后來便似順流而下,所剩無幾的人性盡數(shù)泯滅,那些凡人嬰兒在她眼中與豬羊無異。

    一個(gè)無星無月的夜晚,她如往常一般潛入一戶農(nóng)家院落,從床上抓起嬰兒便迫不及待地啃了下去,溫?zé)嵝忍鸬难河咳胨目谥?,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響徹寂靜的黑夜,這一切都讓她暢快無比。

    就在這時(shí),兩道白光閃電般劃破長空,一對身穿雪白道袍的男女御劍乘風(fēng)而來,猶如神仙降世一般。

    她覷了覷眼,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不由怔住,那是姬少殷。

    她的嘴角還有未干的血跡,手里握著嬰兒的殘肢,就這樣與她魂?duì)繅艨M的小師兄四目相對。

    一個(gè)俏麗秀美的女子與他并肩而立,兩人如同一對璧人,那自然就是她的幼妹了。

    “沈留夷,我等奉宗門之命前來降魔,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姬少殷眼中冰涼,仿佛壓根不認(rèn)識她。

    沈留夷心中凄涼:“小師兄,你知道我怎么會變成這樣?他們將我奪舍,將我的神魂千刀萬剮……”

    姬少殷橫眉道:“別找借口,就算有人對不起你,你害的這些嬰兒又有何辜?”

    沈留夷冷笑:“他們無辜,難道我就不無辜?誰比我更慘?這些凡人就是螻蟻,他們活在世上也是煎熬,我不過是在渡他們!我有什么錯(cuò)?是這天下欠我的!”

    姬少殷與道侶對視一眼,搖搖頭:“真是不可理喻?!?/br>
    少女道:“小師兄,別與她廢話?!?/br>
    沈留夷火冒三丈:“你有什么資格叫他小師兄!”

    少女嗤笑了一聲:“我沒資格,難道你這種邪魔就有資格了?小師兄念著舊情不忍心殺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br>
    她一邊說著,劍已出鞘。

    劍光如虹,沈留夷全無招架之力,只覺喉間一涼,脖頸已被利劍削斷,她的頭顱落到地上,滾到一邊,她竭力望向小師兄,只見他漠然地?fù)u搖頭:“自作孽,不可活?!?/br>
    少女抖落劍上鮮血,還劍入鞘,勾起姬少殷的胳膊,靠在他肩上:“小師兄,難得來一次凡間,咱們?nèi)ザ汲抢锕涔浒?,我想吃烤全羊和鱸魚莼菜羹……”

    姬少殷刮了刮道侶的鼻子,寵溺道:“都依你?!?/br>
    沈留夷瞪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前逐漸模糊。

    ……

    沈留夷被兩個(gè)傀儡人帶走后,姬少殷坐立難安,過了約莫一個(gè)多時(shí)辰,四周的明珠忽然同時(shí)一暗,殿內(nèi)頓時(shí)一片黑暗。

    緊接著,他面前的墻壁上出現(xiàn)一片亮光。

    他定睛一看,卻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留影,畫面中是沈留夷被單獨(dú)關(guān)押在某間宮室的畫面。

    看見師妹哭得兩眼通紅,他心里很不好受,沈留夷本來就是受了他的牽連,如今他卻連在旁勸慰兩句都做不到。

    接著畫面一轉(zhuǎn),“石紅藥”從門縫中溜進(jìn)屋里,勸沈留夷逃走。

    姬少殷皺了皺眉,只覺此事十分可疑,但沈留夷還是跟著石紅藥逃了出去。

    留影略去了中間一大段,跳到沈留夷回宗門之后的遭遇,姬少殷一看夏侯儼等人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明白過來,這恐怕是偃師宗的人用什么手段造出的幻境,幻境中的其他人都是假的,但看沈留夷的反應(yīng),便知她當(dāng)了真。

    他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也無法出言提醒,只能看著師妹在幻境中遭受酷刑,被信賴的師尊奪舍,被尊敬景仰的神君凌遲神魂。

    他聽見師妹的哀嚎哭泣,一顆心都要碎了,只能焦急地在房中踱步,向穹頂?shù)溃骸皦蛄?!沈師妹出言不遜,得罪宗主,姬某愿代她受過!”

    可是沒有人搭理他,酷刑終于結(jié)束,沈留夷成了一縷游魂,而奪取她軀殼的罪人逍遙快活,出賣她的家人平步青云,而在她的噩夢里,他竟然與她的幼妹結(jié)為伉儷。

    明知是幻境,姬少殷還是皺起了眉,他知道這一切對沈留夷來說何其殘酷。

    畫面又是一轉(zhuǎn),沈留夷到了人間,遇到了那個(gè)修士的游魂,墮入邪道。姬少殷看著沈留夷一步步墮落,直至迷失心性,毫無愧疚地大開殺戒,甚至生啖嬰孩,他難以置信,又心痛如絞。

    他已隱約明白他們的意思,因?yàn)樯蛄粢恼f了那番話,他們便捏造一個(gè)幻境教訓(xùn)她,羞辱她,打折她的脊梁,擊潰她的信念。

    自然,也是為了嘲弄他。

    幻境中的沈留夷被一劍斬落頭顱,但噩夢依然沒有結(jié)束,她的魂魄入了輪回,轉(zhuǎn)世投胎成凡人,托生到一戶貧苦人家。

    她動輒得咎,從家人那里得到的不是溫暖和關(guān)愛,而是奚落、冷漠和打罵。

    ……

    冷嫣一覺睡到中宵,醒來發(fā)現(xiàn)殿中空無一人,自己躺在榻上,身上蓋著條被褥,若木卻不知所蹤。

    她本想傳音給祂,但一瞥更漏,想到這時(shí)候祂多半在睡覺,便沒去打擾祂。

    她走到庭中練了一個(gè)時(shí)辰劍,想起關(guān)押在地下的兩人,捏訣一看,卻發(fā)現(xiàn)殿內(nèi)黑黢黢的一片,夜明珠不知怎的全熄滅了。

    她放出一縷神識潛入地下,只見殿中黑黢黢一片,只有墻面有光影。沈留夷不知所蹤,姬少殷直愣愣地盯著墻面。

    冷嫣不一會兒便看出了端倪,毫無疑問這是若木的手筆,但里面的一些場景和經(jīng)歷,顯然來自她的記憶,她略一思索,便想到了照機(jī)鏡——她每次用照機(jī)鏡磨煉心智,鏡子里都會留下這些片段,若木一定是從中截取了一些,又加上自己的發(fā)揮,給沈留夷造出個(gè)身臨其境的噩夢。

    她在乾坤袋中翻了翻,鏡子果然不見了。

    小樹精睚眥必報(bào)又護(hù)短,下手還不知輕重,在祂看來將沈留夷投入照機(jī)鏡中或許只是小懲大戒,但沈留夷一個(gè)從未經(jīng)歷過什么磨難的世家千金,經(jīng)歷這些事神魂或許會留下永久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