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小傻子俯身將臉埋在她肩上，“娘子，臉熱?！?/br>
    什么臉熱，分明是這會兒太陽出來，在外頭站太久，被曬得臉頰發(fā)燙罷了。莫輕輕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小傻子單純不諳世事，若真進(jìn)牢房，到時還指不定給人欺負(fù)成什么樣。不管怎么說，醒來后，也是他一直趴在床側(cè)守著自己……

    掙扎幾個來回，她咬咬牙，“那師爺，您看這樣，人我先照看，您幫著給他貼告示尋尋親，成嗎？”

    “尋親啊……”牛師爺下巴微壓，作思考狀，實則在掩飾嘴角的喜色，“也行，你領(lǐng)他再去描張畫像，大人自會派人貼公告，幫你尋著?！?/br>
    尋親好說，尋不尋得到就聽天由命了。

    不知牛師爺所想，莫輕輕連連道過謝，又在衙門里捯飭好一陣，才領(lǐng)著小傻子悻悻然離開。

    出了縣衙，一路往回走。

    正午時分，悶熱的天還出了大太陽，曬得人頭暈?zāi)垦?。她原想先回家，趁此想想今后打算。不料才下拱橋，就被只?qiáng)有力的手給抓住。

    “莫家丫頭，你可讓我好找??！”

    來人是個肩寬腰粗個子壯的婦人，雙眼直瞪過來，若非有記憶，她險些以為是來挑事的。

    “你這頭……唉算了算了，這兩日都去哪閑散了？還有這么多衣裳等著你呢?！?/br>
    嘮叨間，拽起她便走。

    此人叫孫翠香，大伙兒喚其孫大娘，至于為何找她……照前世的說法，孫大娘算是個包工頭？就是憑借門路，將一些人家的臟衣裳攬下，收取工錢后，轉(zhuǎn)頭再雇傭那些年輕女娃娃來洗。

    原身便是靠洗衣賺取家用。

    手腕被攥得生疼，莫輕輕正欲甩開，卻見一個身影先竄到前頭，啪地一下，拍掉孫翠香的手。

    像護(hù)小雞仔一般，小傻子將她護(hù)在身后，兇巴巴瞪著眼，“不準(zhǔn)欺負(fù)娘子！”

    “誒你這人……”

    冷不丁挨一下，孫翠香揉著手背就要發(fā)火，結(jié)果對上那張俊臉，半句話噎在喉嚨里，轉(zhuǎn)而卻是將他好一通打量。

    “你又是誰？怎么此前從未見過？”

    果然，又是一個不認(rèn)識小傻子的。

    怕她橫生猜疑，莫輕輕忙適時打斷，沖孫翠香微笑道：“大娘，不是還急著洗衣裳嗎？再不去天都要黑了?！?/br>
    一語點醒對面人。

    萬般事都抵不過活計重要，孫翠香轉(zhuǎn)眼就忘記自己要說什么，忙領(lǐng)著人繼續(xù)走。只是這次，斷不敢生拉硬拽了。

    去的是北區(qū)一家小院，破落的院子里，堆積著幾籮筐臟衣裳，每只籮筐邊緣，還懸塊木牌，寫明這是哪家的。

    五個與莫輕輕同等年紀(jì)的小姑娘，打水搓衣，忙得不可開交。孫翠香指了旁處兩只籮筐給她，才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離去。

    人剛走，小姑娘一個兩個上前打聽。

    “輕輕，你這兩日怎么都不來？”

    “你額頭的傷，是出事了？”

    你一言我一語，問得起興，莫輕輕正思忖著該怎么回，就聽有人冷不丁問了句：“他是誰？”

    問話的姑娘緊盯她身后，小臉緋紅。

    “你怎地還帶個男子來？”

    一道道探究的視線齊刷刷刺來，小傻子怯怯往她身后躲。

    “誒，輕輕，他樣子有些怪?！?/br>
    莫輕輕嘴角微抿，旋即勾出一抹笑，“是個癡兒。”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兩句，這才紛紛搖頭散開。

    傻子有什么好議論的。

    莫輕輕也不多說，看看四周，將小傻子安置到陰涼處，囑咐他不要亂跑，隨后便擼袖在木盆前坐下，挑了件較輕便的衣裳笨拙地搓揉。

    要說弄口吃的，倒不是件難事，可要洗衣裳，她還真不大行。不過想起兜里僅剩的十文錢，一咬牙，還是得為生計屈服。

    她邊奮力搓衣，邊聽幾個小姑娘嘮嗑。原身本就寡言少語，眼下她一句不吭，倒顯得更尋常。

    這些姑娘都是些能言善語的，愣是從今日吃了什么，聊到昨日見了什么，甚至漫天長談起家里給說親的事，好不得空。到最后，竟還感嘆起打工人的不易。

    有人嘆氣，“誒，我們一件衣裳一文錢的洗，什么時候才到頭啊?！?/br>
    “可不是嘛，還不如去大戶人家做丫頭呢。”

    可很快又有人反駁，“丫頭也不是好做的，我跟你們說……”

    之后的八卦，莫輕輕都沒怎么聽清，只是垂眸盯著被水泡得發(fā)白發(fā)皺的雙手，神色不大痛快。

    一件衣裳一文啊……

    可原身得洗兩件才能拿到一文……

    烈日灼身，滿頭是汗的莫輕輕，全身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嗫梢猿?，辛苦賺取的工錢可不能任人克扣啊。

    想著想著便入了神，直至突然感觸到一片陰涼。

    她抬起頭，只見小傻子站在一旁，邊展開衣袖為她擋太陽，邊滿頭大汗地沖她傻笑。

    倏然間，煩躁的心也安定下來。

    她勾了勾唇，埋頭繼續(xù)苦干，才終于趕在太陽落山前洗完兩籮筐衣裳。

    數(shù)了數(shù)，攏共三十件。

    孫翠香回來，一一清點查驗完，扯著滿意地笑便招呼，“好好好，排隊來領(lǐng)工錢?！?/br>
    丫頭們一擁而上，乖巧排起隊。人還是那么些個人，就是哪里覺得有些別扭。再一仔細(xì)看，往日總安靜躲在隊伍最后一個的莫家丫頭，今日卻積極站在隊伍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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