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及一半, 紅玉便止住，不敢再往下說。只因瞧見自家姑娘目光怔怔，正望著那邊出神。秀氣的眉眼間纏起一團(tuán)失落和陰郁，雜亂又厚重, 好像怎么也解不開。

    乍然, 徐攸宜手一松。

    湯匙滑落進(jìn)碗里，敲一聲輕響，濺出幾朵牛乳水花, 打濕了身前桌面。

    紅玉急忙摸出懷里帕子, 邊擦干凈, 邊慌忙安撫：“是奴婢又說胡話了，姑娘莫?dú)?，蘇司業(yè)那樣矜貴的人, 怎會(huì)相中一個(gè)食肆掌柜, 想來方才不過是因著吃食才會(huì)多說幾句罷了?！?/br>
    這番解釋，卻并不能夠安慰到徐攸宜。她收回視線, 半晌不作聲, 心里卻已比誰都明白, 紅玉沒在胡說。

    他待那姑娘確實(shí)與旁人不同。

    縱使聽不見兩人說了甚，可單論他看那姑娘的眼神，便足以說明一切。那是毫不愿掩飾的歡喜和癡戀，是對(duì)旁人從不曾有的柔情，還是同她一樣的期許和堅(jiān)守……

    葉子茶凍已被戳得激不起人的食欲，徐攸宜無言呆坐良久，終還是起了身。

    “結(jié)賬吧?！?/br>
    扔下這么一句，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紅玉急忙付了錢，抓起桌上團(tuán)扇，也小跑著追上。

    待莫輕輕再回外堂時(shí)，食肆內(nèi)坐滿了人，那個(gè)搖著小扇的貌美姑娘早已離開，桌前也換了其他食客。淡淡瞥一眼，沒作多停留，便提著食盒到蘇瑾跟前。

    她含笑遞去。

    “讓蘇公子久等，這里面都是店里賣得較好的飲子，得勞煩您帶回去，給諸位先生品鑒了。至于錢，也不用給，就當(dāng)我為爭取這筆買賣，向國子監(jiān)自薦，你明日順手把食盒給我送回就行。”

    蘇瑾聞言輕笑，揭開食盒，看眼里面一只只封好口的竹筒后，站起。

    “好，依你，我會(huì)盡快來給你答復(fù)的?！?/br>
    莫輕輕本以為，他所說的盡快答復(fù)，最快也要等到明日，卻不想，蘇瑾做事竟這樣靠譜，是日食肆打烊前，人便已攜著好消息而至。

    國子監(jiān)這筆大買賣，她居然真的拿下了。

    收下訂金，自即日起，除食肆尋常生意外，幾人皆全身心投入這筆買賣。就連江正兄弟二人，也再次被莫輕輕聘回，每日早來晚歸，幾乎快成食肆的正式成員。

    于現(xiàn)在的食肆而言，這筆買賣實(shí)在龐大，光是備齊足夠量的綠豆淀粉、綠茶粉及牛乳等食料，就得耗上六七日的工夫，再有定做盛飲子的竹筒。整整十日，竟是沒剩丁點(diǎn)的余閑。

    到約定那日，幾人更是天未亮便起身，一直在廚房院子里打轉(zhuǎn)，直到午時(shí)，才堪堪將訂單完工。

    正仔細(xì)清點(diǎn)時(shí)，文君琇跑進(jìn)院子，“掌柜的，國子監(jiān)安排的車馬到了?！?/br>
    “好?！?/br>
    一輛無棚馬車，綁十幾只木桶倒也剛好，只是沒剩了載人的空處。莫輕輕忙活完，正盤算著要自己再去叫一輛跟上時(shí)，突然就聽有人喊話。

    “莫姑娘！”

    循聲去看，蘇彥正驅(qū)著一輛馬車緩緩及近，到跟前后，勒馬跳下。

    “您坐我這輛，少爺特意讓我來接您的?！?/br>
    看眼他身后的馬車，莫輕輕微抿唇，“好，那多謝了?！?/br>
    到國子監(jiān)，大抵還需搬搬挪挪，她于是連著江正也一道捎上。兩人先后踩上去，甫一坐定，馬車便緩慢向前駛行。

    頭次乘馬車，還碰上這樣好的，江正一路忍不住擺著腦袋東瞅西瞧，卻又不敢隨意亂摸，空感嘆道：“國子監(jiān)的人可真有錢吶，還能坐上這樣好的馬車。”

    莫輕輕不由得失笑，閑來無事，竟也跟著觀察起四周。

    車四壁刻滿竹紋浮雕，內(nèi)里陳設(shè)清雅素凈，中間擺著張矮腳方桌，大抵是用來吃茶的，以至周旁還殘著淡淡茶葉清香，聞之沁人心脾。

    沐著香，她的視線落在車角落里。凳子上擺了本書籍，遠(yuǎn)遠(yuǎn)瞟一眼，還能瞧見封面上飄逸的“續(xù)夢”二字。

    這是話本？

    蘇瑾這樣的學(xué)神，竟也會(huì)喜歡看閑書？

    還是說，這其實(shí)是別人的馬車？

    才一眼，她心里便蹦出了連串疑問。只是未經(jīng)允許，也不好擅自動(dòng)人家東西，莫輕輕不得不一路強(qiáng)壓著好奇心，偶爾才瞥過去兩眼。

    說起來，這字跡好像……

    “莫姑娘?！?/br>
    車外突地一聲喊，打斷她的思緒，聽得蘇彥說道：“前面就要到國子監(jiān)了?！?/br>
    她聞聲撩開車帷，微抬眸。

    果不然，莊嚴(yán)肅穆的牌坊匾額上，“國子監(jiān)”金燦燦的諾大三字驟然鉆入視線。

    又繼續(xù)往前行，轉(zhuǎn)過幾個(gè)拐角，在一陣柳葉香和隱隱入耳的歡呼聲中，馬車才終于停下。

    莫輕輕剛踩下，便被薰風(fēng)忽地拂過面，臉頰頓變熱烘烘的。烈陽當(dāng)空，更是晃得人睜不開眼，她不禁眷戀起方才馬車內(nèi)的那絲清涼來。

    直至急匆匆的腳步聲及近，別過臉，蘇瑾恰好趕到跟前。

    豆大的一滴汗從他額角，悄然滑落至俊美的臉龐，蘇瑾也全然不覺，鳳眸緊盯她，笑意里蘊(yùn)著絲絲忐忑，“輕輕，你來了?！?/br>
    旋又瞧一眼馬車，吞吞吐吐問：“你可有看……”

    “看什么？”

    蘇瑾喉嚨一噎，緊張地?fù)u頭。

    “沒事，你等我?！?/br>
    言罷，縱身踩上，鉆進(jìn)了馬車。

    莫輕輕不明所以，只知片刻后，蘇瑾再鉆出，竟又披上了一貫的冷靜與輕淡，沖她淺笑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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