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靠窗的放著一張桌子，左右各一把椅子，對面便是柜臺(tái)酒柜，只不過酒柜空空。

    所有地方，包括柜臺(tái)，酒柜全部纖塵不染，不像是酒鋪，倒像是讀書人家的正堂。

    璞玉見她四處打量，目光落到她那身半新不舊的粗布衣裳上，接著又掃過底下的粗麻布綁腿和麻鞋，眼里帶著幾分疑惑。

    再抬頭，見她歪坐在椅子上，一雙星目左顧右看，哪里還有半點(diǎn)兒昨日富貴清雅的模樣。

    見她目光落在墻上的畫上不動(dòng)，忙將手里的一小碟瓜子推到她跟前，“看公子年紀(jì)不大，不知是哪位府上？”

    “怎么？賣酒也得查門第？”

    “公子玩笑了，只是看公子小小年紀(jì)，面容俊朗，談吐不凡，玉，想結(jié)交而已?！?/br>
    看著沈熙面上一滯，他得意地沖她擠了擠眼，“其實(shí)公子不說，我也能查到，只不過多費(fèi)些時(shí)日而已?！?/br>
    沈熙渾身一個(gè)惡寒，將身上那層疙瘩抖了下去。

    對面若是美玉佳公子倒也罷了，偏這人一臉刻薄算計(jì)相，那一聲玉，那一通擠眉弄眼，只讓人覺得可笑可憐。

    目光從畫上落到對面那人身上。

    發(fā)髻一絲不亂，手指潔白修長，指甲修得圓潤整齊，指縫間干干凈凈。

    她又掃了一眼屋內(nèi)，心思一轉(zhuǎn)，捻起一顆瓜子，吐出兩片瓜子皮來。

    第23章 祭酒

    屋內(nèi)寂靜無聲，接著又是一聲咯嘣脆響。

    璞玉目瞪口呆地看著薄薄的瓜子皮從她嘴里飛出，一片中途便落了地，一片卻飛到了對面的柱子上。

    他在一上一下，一遠(yuǎn)一近的兩片瓜子皮之間來回巡視，一眨眼，地上又多了兩片，四片，八片。

    他一個(gè)激靈，立刻將桌上的瓜子碟拿下，起身送到了柜臺(tái)后。

    沈熙忍住笑，看著他在柜臺(tái)里掏了半天，再轉(zhuǎn)身，手里便多了只更小的瓷白碟來，四顆皺巴巴的蜜餞躺在當(dāng)中。

    “天干氣燥地，還是吃些梅子吧，生津止渴，肥叔的手藝，嘗嘗，嘗嘗?！?/br>
    璞玉笑得勉強(qiáng)，努力讓自己不看地上的狼藉。

    沈熙看了他一眼，拈起了一顆，扔進(jìn)嘴里，嗦得巴巴響，一邊嗦一邊含糊著道，“確實(shí)不錯(cuò)，酸的恰好，甜的不膩，還有沒有，再給我點(diǎn)兒?！?/br>
    “沒了，就剩最后這四個(gè)！”璞玉眼睛盯著她嘴巴，將身子又往后挪了挪。

    丸二一陣風(fēng)來，一陣風(fēng)過，地上的瓜子皮轉(zhuǎn)眼不見，連柱子都被重新抹了一遍。

    沈熙看得好笑，抬起一條腿，高高翹起，一邊抖著腳，一邊含糊著道，“可惜了，這么好吃的梅子，我這輩子還是頭回吃，猴子，來，嘗嘗，比貨郎賣的好吃多了！就是太少了，璞掌柜，真沒了？您可不能小氣，像你說的，咱可是老朋友了……”

    璞玉從她開開合合的嘴巴移到了抖動(dòng)歡快的雙腿，他長這么大，還是頭回見人，如此不雅！

    這哪里是哪家公子，分明就是個(gè)市井無賴！

    他想轉(zhuǎn)開頭，卻鞋底那一攤黃黃綠綠吸引，眼見那東西搖搖擺擺，要落不落，僵硬地將自己的脖子轉(zhuǎn)了過去，“我剛想起我還有些事要做，就不多陪了，告辭?！?/br>
    說罷，不等沈熙反應(yīng)，逃似地沖向了一旁的樓梯。

    沈熙撇了眼腳底的那一團(tuán)干雞屎，輕笑出聲。

    見對面的老掌柜看過來，她立刻張了大嘴沖他笑起來，“肥叔，好手藝！您要是出去賣蜜餞，我肯定能出八個(gè)大錢一包！”

    老掌柜白面皮抖了抖，慢慢將手中的書舉了起來，遮住了對面的視線。

    鐵柱去得快，來的也快，兩壇太湖白成了一千兩百兩的銀票。

    沈熙沖手心吐了兩口吐沫，搓了搓，這才接過老掌柜手里的銀票，數(shù)了一遍不放心，又?jǐn)?shù)了一遍。

    “真是一千二百兩，一分沒多，一分沒少，肥叔這眼神，沒得說！”

    老掌柜從她吐吐沫開始，就遠(yuǎn)遠(yuǎn)退到了一邊，聽她說著話，也不答話，只拿著眼朝門口看。

    “猴子，收好，今晚回去就買上十斤rou！可惜，沒嘗一口這太湖白什么味！虧得了！”

    “丸二，送客了！”老掌柜見三人站的牢，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

    “不急不急，還沒跟您老好好聊聊，您呀，這蜜餞的手藝真是一絕！吃了一回還想第二回 ！真沒有了？

    咱們?nèi)缃窨墒鞘烊肆耍蘸笕羰堑昧丝?，哥幾個(gè)一定常來看您，陪您說說話，您記得多備些蜜餞點(diǎn)心就行，旁的隨意，我愛吃魚，我兩兄弟，一個(gè)愛吃豬下水，一個(gè)愛吃臭雞蛋，您別忘了！還有，千萬別拿小碗裝，哥幾個(gè)飯量大，對了，丸兄弟一頓吃幾碗？”

    沈熙被丸二推著往外走，還不忘跟老掌柜和丸二說話。

    人剛跨出門檻，身后的門就砰地合上了。

    轉(zhuǎn)過身，沈熙立刻收了笑。

    鐵柱看著她這半天的唱念做打，半點(diǎn)兒沒吃驚，只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頭。

    猴子卻覷著她的臉色，小心地，“公子，咱們是不是虧了？”

    沈熙不說話，回頭看了眼醉仙居，淡聲道，“你情我愿的事，沒什么虧不虧的?！?/br>
    嘴上說的淡然，心里卻一陣哀嚎。

    預(yù)期中的兩千兩，一下子少了八百兩，八百?。?/br>
    可一想到自己頂著侯府公子的身份，到醉仙居里賣酒還可以一句玩鬧蓋過，真要到妓院討價(jià)還價(jià)，被人知道了，鐵定沒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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