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食客”們并沒有受到之前的“亂子”影響，大家基本都在該吃吃，該喝喝，順便抓緊機會討論著最近和以前有哪些解不開的問題，和同桌的人商量著決定誰的問題最該選出來去求教無垢者大人。

    面相上看上去比陸平都還要年輕一些的無垢者大人倒是沒有對同桌那些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們和他們的提問有所疑惑或者怨言。

    他慢條斯理的傾聽他們的提問，慢條斯理的回答他們的疑惑。

    如果有他自己一時半會兒沒有想起準確答案的情況，他還會和同桌的其他“食客”們討論。

    這……

    完全是一副同行交流的架勢，一點也沒有身為整個區(qū)最尊貴和神秘的幾位大人之一的“自覺”。

    而從食堂里的大多數人的反應來看，一些年輕的人們可能都還滿臉不敢置信和興奮……大多數上了歲數的“食客”卻都像是習以為常。

    陸離安靜的站在無垢者大人的身邊，在賀陽離開之后，才陸陸續(xù)續(xù)被廚房端來的精致菜肴，他基本都會先嘗試一口才會準許它們上桌。

    唔……和同桌的其他人都端著餐盤不一樣，這些食物都是單獨用精致的各種陶瓷盤，碗這些裝著的。

    這可能就是無垢者大人的“特權”~？

    同桌的那些人倒是也都很自覺，在見到陸離到來時，就已經不再繼續(xù)提問，等到開始上菜之后，他們就都端著各自的餐盤快速溜掉了。

    對于還沒有回答完的問題，無垢者大人也沒有再繼續(xù)，離開的人們他也沒有挽留。

    “看來吉嬸用心了，這是把珍藏的黑米都拿出來給您熬粥了，前兩天我想喝點黑米粥，她都把我趕出廚房說沒有?！?/br>
    陸離一邊給無垢者舀著黑米粥，一邊笑著訴說。

    看上去能做陸離孫子的無垢者聽到他的話，先是一愣，之后想了想道：

    “那丫頭去年的時候不是快救不回來了嗎？”

    陸離一邊給無垢者面前的空餐盤夾著菜，一邊笑著道：

    “去年您給她續(xù)了命，正好熬到了今年髓液技術大進步，救回來了?！?/br>
    無垢者顫顫巍巍的用手舀著黑米粥，抿了一口后點點頭道：

    “救回來也好?！?/br>
    很平淡的一句話后，他就不再言語。

    陸離給無垢者夾好菜后，就雙手放在腹前，安靜的站著：

    “35號實驗體的最終手術，您確定要交給小平？”

    無垢者用筷子撥弄著一塊豆腐到勺子里，之后用勺子塞進了口中，細細的品味了一番后，他才道：

    “在這方面，有陸平給我打下手足夠了?！?/br>
    聽到無垢者的話，陸離陷入了沉默。給空掉一半的餐盤重新加滿菜后，陸離才幽幽的道：

    “這……最后一次手術，讓我參加吧。云兒那邊，不會影響到我?！?/br>
    陸離說到這里，頓了頓后嘆了口氣道：

    “這個實驗我跟著您一起做了七十多年。結果終于要到最后一幕了，老師您卻不讓我參與……”

    聽到陸離口中的埋怨，無垢者倒是沒有太在意，而是平淡的道：

    “我可不想因為35，讓你和剛剛那個人落得朋友反目。你要救的那個人也是你曾經的弟子，還是你的侄兒。我因為35，錯過了太多事情，留下了太多遺憾……”

    說到這里，無垢者又補了一句：

    “35是我的執(zhí)念，不該是你的執(zhí)念?！?/br>
    話已至此，陸離也不再多言。

    無垢者的菜肴極為豐盛，一張金屬桌基本鋪滿了，大大小小最少也有二十道以上。

    只是他似乎胃口并不好，即使有陸離的勸說和伺候下，他也只是每樣都淺嘗輒止。

    倒是在看到他把那碗黑米粥都喝掉之后，陸離也就不再勸說，而是讓人收拾桌面。

    收拾桌面的人……那就不用擔心了。

    光陸離自身在醫(yī)療局那基本就是數得著的沒有幾個人不是他的徒子徒孫，所以見無垢者進食結束，陸平就帶著自己的師兄師姐們有眼力的跑過來清理桌面。

    等到桌面清理干凈之后，那些等在食堂里，等著求教交流，或者就是想近距離和無垢者大人見一面的人們就又圍了過來。

    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人，來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除了無垢者本人外，連身邊陪護的人員也從陸離換成了陸平，這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十多個小時。

    站在旁邊也算是的受益良多的陸平無奈的晃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腿——這硬站著是真的難頂，也真佩服他老爹這幾十年就這么過來的。

    但是最重要的……其實是人有三急……陸平這憋老久了。

    可他爸爸陸離已經拿著無垢者大人給與的治療方案去嘗試治療賀云了，所以伺候的人也就只有他，沒得換……

    這樣陸平腦子里快速閃過了，要不自己早點生個兒子或者女兒？等他們長大了好有人替自己？

    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和自己父親那沉迷于各種治療與實驗、學習，哪兒有空照顧家庭，陪伴孩子……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既然確定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好父親，那就不要作孽了。

    隨著時間流逝，幾乎回答完了所有有疑問的“食客”們的問題后，無垢者才揉了揉自己的雙腿，和還在坐的幾個“食客”閑談了幾句就擺了擺手。

    在坐的幾位老少都有食客，在看到無垢者擺手的時候，就都端著早就涼掉的餐盤鞠躬離開。

    “師祖，現在休息一會兒？還是去實驗室？”

    陸平伸手趕忙扶起想要起身的無垢者。

    無垢者則想了想后道：

    “去實驗室吧，我都還沒去看一看?！?/br>
    之后陸平就扶著身高比自己還高，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的無垢者緩步離開了食堂。

    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食堂食客們的心。

    看到無垢者離去的背影，食客們上到頭發(fā)稀疏花白的老人，下到稚嫩的未成年少男少女都站起身來目送他離開。

    ……

    等到陸平扶著無垢者來到之前的實驗室時，此時的實驗室已經有七八個人在忙碌了。

    其中就有之前的陸平的師兄師姐們。

    “大人！”

    “大人！”

    ……

    見到陸平和無垢者到來，他們都快速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行注目禮——之前在食堂，那里是“員工”“同事”相處的地方。而現在這里不一樣。

    陸平扶著無垢者來到那面玻璃墻邊，其他人也互相打了眼色，其中有三個人就上前來到無垢者和陸平的身后。

    “大人，今天我們把數據重新整合模擬了一次，其……”

    三人從各自掌握的方面，開始侃侃而談。

    等到他們說完時，時間又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嗯，就按你們的來做，物資和時間什么時間能準備好？”

    無垢者聽完報告之后，并沒有過多疑惑——他對這些人似乎有著無比的信任和信心。

    “半個月，有兩樣物資還在檢疫期。而半個月的話，35也應該能恢復到可以手術的地步?！?/br>
    在伺候無垢者時，陸平自然不是真就在那里干站著，實驗室這邊的情況，他也是門清。

    只是他最后猶豫了一下，補充道：

    “這一次是計劃的最終實驗后再次添加的……可能會對35造成未知的傷害?！?/br>
    無垢者笑了笑道：

    “知道?！?/br>
    說完之后，他轉過身來道：

    “那半個月之后？”

    在場的所有人點頭看向陸平，陸平點點頭道：

    “暫定為16天后?！?/br>
    無垢者點點頭之后就放開了陸平的手，他看了看，之后沖著最開始和陸離他們一起的那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招招手道：

    “你，送我吧。”

    那個老人連忙上前扶著無垢者的手道：

    “好的，大人。”

    無垢者大人出現的時候很奇怪，也很奇怪的離開了——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

    陸平看著自己已經快七十歲的師兄，攙扶著肯定比自己老爹還要年長無算的無垢者大人離開……心頭卻涌現出一絲……哀傷？

    這么多年了，在無垢者大人和自己父親那么用心的教導下，結果……

    陸平掃了一眼已經重新開始觀察各種討論和查看資料的人們，搖了搖頭重新看回玻璃墻壁內。

    他看著玻璃墻壁內的35，突然在心中涌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35……要完成最終的實驗了。

    那……

    他快速的搖了搖頭。

    ……

    等到陸離回到的家里的時候，陸平正在客廳里發(fā)著呆。

    陸離疲憊的一邊脫著身上的工作服，一邊揉著肩膀——他已經沒怎么休息的連續(xù)工作了將近20個小時。

    “在發(fā)什么呆？吃飯了嗎？”

    陸離脫掉外面大衣之后，內里是一身緊身舒適吸汗的特制里衣。

    唔……陸離比看上去要強壯得多啊。

    陸平似乎沒有聽到陸離的話，依然直楞楞的看著天花板。

    按照平日里的情況，陸離這時候肯定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不會理會陸平——畢竟陸平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不需要他這個老爹事事cao心。

    可今天賀陽的事情……對他沖擊太大了，特別是看著自己有著近百年交情的朋友，因為自己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

    陸離突然有那么一絲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陸平關心的有點少？

    只是這時陸平似乎回過了神，突然開口道：

    “爸，你說35實驗完成后……會怎么樣呢？”

    聽到陸平的話，陸離先是一愣，之后才喃喃道：

    “繼續(xù)其他實驗。”

    陸平搖搖頭道：

    “我是說師祖會怎么樣呢？”

    說完這句之后，陸平從沙發(fā)上坐直了身體看向陸離道：

    “師祖幾十年來沒有再收一個徒弟了吧？”

    本想回房間的陸離收回了腳步，慢步走到陸平旁邊坐好，靠到沙發(fā)上嘆了口氣道：

    “嗯，師傅在收了我之后就沒有再收過任何弟子了?！?/br>
    陸平想了想后似乎又換了一個話題道：

    “師祖到現在都沒有記得師兄師姐他們的名字，即使是我的名字，估計也是因為你念叨得多，同時我又是做為35實驗的接班人所以才記住的吧?！?/br>
    陸平說到這里后，又道：

    “師祖似乎沒有眷戀了，或者他這么多年來就是故意在讓自己不要產生眷戀……除了35實驗。如果35實驗完成……”

    聽到陸平的話，陸離嘆了口氣道：

    “一個月后，我應該就會接替師傅的位置?！?/br>
    陸離的話讓陸平整個人都差點從沙發(fā)上彈起來，但是他稍微一想就無奈的搖搖頭道：

    “和我想的不謀而合啊。師祖……不會有事吧？”

    陸離點點頭……之后又搖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br>
    陸平知道自己父親不會騙自己，他說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而陸離靠在沙發(fā)上雙手枕著腦袋，看向天花板——不得不說，他這姿勢和之前陸平的姿勢可以說一模一樣。

    “我好像從來沒有給你講過以前的事情吧？”

    聽到陸離的話，陸平點點頭道：

    “你說過以前的記憶并不美好，所以不想提起。”

    陸離點點頭道：

    “是啊，以前的日子太苦了……”

    陸離幽幽的嘆了口氣之后沒有像以往一般停住話題，而是繼續(xù)道：

    “我被老師看上收為弟子的時候，還有兩位師兄，一位師姐健在。那時我剛17歲，和我年紀最接近的師姐也已經四十多歲了。用小醋師姐的話來說，他們幾個師兄師姐私下都以為我是師傅的私生子~不然怎么可能幾十年不收徒的師傅，突然帶回來一個十多歲的小徒弟。

    哦~小醋師姐的本名并不叫小醋，只是她性格極為愛吃醋，所以師兄們都叫她小醋，我也就跟著叫她小醋師姐了……她和當時在教育局工作的霖哥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她們也在醫(yī)療局工作，而且她們在小醋師姐的高壓之下，被迫一直叫我?guī)熓鍋碇??！?/br>
    說到這里，陸離發(fā)散的雙眼露出一絲溫柔，一絲笑意，和一絲悲傷。

    陸平沒有插話，而是也擺出了一個陸離同款姿勢，兩爺子就一起靠在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

    “那時候的區(qū)里可不像現在這樣舒適和安逸。

    當時的拓荒局沒有如今這般多的高科技武器、高能強化手術……所以那個年代，拓荒局和我們醫(yī)療局基本算是半合并的狀態(tài)……拓荒局的成員外出任務時，都會有我們醫(yī)療局的專業(yè)醫(yī)療人員隨行。

    而那時候的醫(yī)療局成員的死傷數，在整個區(qū)里排第一。

    我們畢竟沒有拓荒局成員那般的身手，即使有他們的保護，依然傷亡更為嚴重。

    怎么說呢，在當時差不多就是用我們醫(yī)療局的人命，置換拓荒局的人命吧。

    但是在那種情況下，這已是最好的選擇。

    之后我從小醋師姐那里聽說，我的那些師兄師姐們，大多數都是這樣犧牲的。

    可能是因為師傅太多次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吧，所以他就不再收徒了。”

    聽到了這些近百年前的秘辛……應該不算秘辛，要去查詢總是能查到。

    只是查到的文字和視頻，和聽當事人講述……完全是兩個概念——特別是那些文字記錄的背后原來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

    “再之后，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楊師兄犧牲了。二十五歲那年，小醋師姐也再也沒從隨隊外出的拓荒局隊伍中回來。二十九歲那年，牛師兄死于異素感染。

    可能那時候師傅爆發(fā)了吧，之后我就沒有再收到拓荒局的隨隊邀請。之前我可是完成了三次任務平安歸來……現在想來，當時我也是真的命大?！?/br>
    說到這里，陸離扯著嘴角笑了笑：

    “要不收我命大，就沒你小子了?！?/br>
    陸平沒有笑，他抿著嘴道：

    “我就一直很奇怪，按理說我們醫(yī)療局有著那么高的待遇，而且也只是治療和研究，不會經歷什么大危險。卻沒有八十歲以上的研究員……”

    陸離笑了笑道：

    “我們死了一兩代醫(yī)療人員吧?！?/br>
    算不上有多好笑的笑臉很快消失：

    “倒還好，隨著越來越成熟的技術出現，醫(yī)療局和拓荒局也徹底拆分，我們也就迎來了平穩(wěn)和安逸?！?/br>
    陸平喃喃道：

    “有人扛下來了而已?！?/br>
    嘀咕了一句之后，陸平又回到最初的話題：

    “爸……你說師祖真的不會有事吧？我猜到35實驗結束后，他可能就會無牽無掛的卸任……畢竟他早就應該休息了?？墒恰遗滤先思摇?/br>
    陸離嘆了口氣道：

    “放心，師傅在收我做徒弟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將近一百年都這樣熬過來了，不會因為一個執(zhí)念完結就垮掉的?！?/br>
    聽到陸離的安慰，陸平也只能點點頭道：

    “嗯，我相信師祖不會像我這種普通人一般有那么多臭毛病和心理問題。唔……師祖一個月后卸職？那……我要不要一個月后也休息一段時間？我想去陪陪師祖。

    雖然這么多年來，師祖都沒有讓我送他回過家?！?/br>
    聽到陸平的話，陸離點頭道：

    “嗯。行。畢竟一個月后……我應該就不會再有機會和時間陪師傅了，以后師傅就要交給你陪伴了。”

    陸平展顏一笑道：

    “那不是應該的嗎？”

    說到這里，陸平突然嘿嘿一笑道：

    “我問個題外話啊爸，你不能揍我！”

    陸離疑惑的道：

    “講?！?/br>
    陸平嘿嘿的道：

    “你說……你會不會真像小醋師伯說的那樣，是師祖的……哎喲喂！你別以為你年歲近百我就不敢反抗你??！你還揍？！你再揍??？我就瞎問！你不是也不知道我爺爺和奶奶是誰嗎？！萬一呢！”

    借著“國防身體”的便利，年歲馬上就要滿百的陸離按著自己三十多歲的兒子就是一頓揍：

    “你這個臭小子！連你老爸和師祖的玩笑都敢開！我揍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