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大黃停了下來,它歪了歪頭,后腿一屈,蹲了下來。 圓滿的月下靜靜地坐著一只小狗,小狗遠眺深坑中的一處,叫也不叫。 這時,李遠山忽然甩開小兵的手,跑了過去。 他像只鬼魅,又如同黑豹,在坎坷的土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 小兵再次感嘆李遠山的恢復能力,這樣看,他的腿竟和常人一般了,絲毫看不出有條腿是假的。 冷冬的風刮在李遠山的臉上,比刀割更痛,但更讓他痛的,是他的心。 “傻奴!”野獸嘶吼。 深坑里的一個臟兮兮的小人扭過腦袋,她的臉上全是血污,眼睛明亮,但又被一層晦澀的情緒蒙住,她茫然而空洞地望著站定的男人,很快就轉過頭去,繼續(xù)在坑里翻動那些已為白骨、或仍有皮rou的尸身。 夜風攪動叢林,發(fā)出低低的咆哮聲,而葉子們則竭力地壓抑著哀嚎,這里是亂葬崗,任何一點聲響都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野獸低沉的嗓音更給這里增添了令人發(fā)寒的冷意:“他不在這里?!?/br> 他是誰?士兵們面面相覷。 比乞丐還骯臟的小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終于直起身體。 大黃站了起來,它知道主人要走了。 傻奴慢慢爬了上來,李遠山要不親眼看著,他都想象不出這么小的手腳、這么矮的姑娘是怎么爬上來的。 傻奴垂著頭站在他面前,玩著自己的手指,不發(fā)一言。 男人的手抓住她細弱的頸子,向他懷里按去,直到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溫度,他的意識才緩緩歸位。 他終于覺得自己的腳掌是踩在大地上的了,而非懸在絞刑架上。 “你想找他,為什么不問我?!?/br> 傻奴不說話。 士兵們聽到他一聲長長的嘆息。 “算了?!彼謬@了一聲,“先回家。” 這次傻奴搖頭了。 李遠山捧著她的臉想親親她,但她太臟了,無處下嘴,只能作罷,“聽話,先回家洗洗干凈,我馬上就帶你去找他,我發(fā)誓。” 二人共乘一匹駿馬,慢慢回了城里。 路上,男人瞥到她后領內藏著的一處還算干凈的皮膚,狠狠地咬了下去,輾轉碾磨。 他自知理虧,給嬌兒洗澡的時候,幾次猶豫才開口:“我并非不喜歡你,那時候。不喜歡的女人我絕不會娶。” 傻奴的眼睛眨了一眨,意思很明顯。 她想聽。 男人卻臉色僵了一下,“白蕊除外,當年我受重傷,躲進了她家里。她父親明知道我是瑤南的李遠山,還是留下了我,后來他因為此事被株連,被抓前讓我?guī)е兹锾幼撸疫@才以娶妾的名義向王爺討了通融,否則白蕊無法進入瑤南一步。我從未把她當作一個女人看,我甚至都記不清她長什么樣子。” 傻奴抿唇,她不是想聽這個。 “傻奴,我承認……我是成親后才喜愛上你?!?/br> 這一桶水已經臟得不能看了,他又抱著她進了另外一桶中。 “那碗藥……”李遠山盯著傻奴。 傻奴抬起眼睛。 李遠山摸著她的臉,每一下都愛憐萬分,“那碗藥,是我畢生最悔之事?!?/br> 畢生最悔,沒有之一。 傻奴濕漉漉地望著他,嘴角在細微地抽動,李遠山接住她的眼淚,“別哭,乖寶寶,別哭……都是相公的錯。我就是怕你哭,才不敢告訴你?!?/br> 他掌心里存了一手淚水,這是他見過屬于傻奴的、最傷心的淚水。 “傻奴,原諒我?!?/br> 傻奴遲疑了下,然后點點頭。 李遠山如釋重負,掰過她的腦袋,吻了進去。 不若平時強勢的索取,這一吻綿長細膩,他在安撫他的孩子。 傻奴看起來依舊乖巧無暇,但小手卻不安分。 “傻奴……”男人壓抑著聲音喊她,“別動……” 傻奴果真不動了。 他又反悔了,“傻奴,再動動……” 這是傻奴第一次主動愛他,他覺得他的靈魂都喪失了,喜怒哀樂都完全被她掌控著,她隨時可以讓他走向巔峰,也隨時可以讓他跌入深淵。 傻奴帶他去的是頂峰。 李遠山回過神來,傻奴已經在凈手了。 她仍是悶悶不樂,但她愿意這樣做,就是原諒他了,不是嗎? 李遠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每走一步都要緊緊貼著她的身體,一寸都不舍得放過。 蘇偉停在一處暗室,就在王府內。 他此時已經是瓦罐里的一捧灰土了,上面也沒有寫名字,安靜地擺在那里。 傻奴木訥地抱起他,看向李遠山。 李遠山頷首,“你可以留下他,放在我們的房里?!?/br> 傻奴搖搖頭。 李遠山皺眉,“瑤南?” 倒也不是不行,但傻奴為何突然去找蘇偉,又突然想把蘇偉送回瑤南? 傻奴沉沉地點了點頭。 李遠山心里一寒,“你今天見過什么人?” 傻奴抱緊了蘇偉。 生前沒能好好抱抱他,她有些遺憾。 “蘇氏來了?還是明月?” 傻奴退了幾步,但男人不會允許她遠離,不容拒絕地將她扯到懷里,“傻奴,瑤南三日后就要自立為國,屆時內憂外患,危險重重,這里受不起王朝和瑤水的兩方夾擊!如果親王倒臺,你、我,母親,全部都要淪為階下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