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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的時節(jié),夕陽如染了般秾麗,她騎著一匹油黑發(fā)亮的駿馬,漫無目的地在長安街頭散步。 直到哐當(dāng)一聲脆響,一只搪瓷酒碗從樓上墜落,摔碎在李毓秀的馬蹄前。 駿馬受驚,高高尥起馬蹄,發(fā)出嘶鳴之聲。李毓秀勒住韁繩,安撫受驚的坐騎,抬眼間,看見了倚在醉香樓欄桿上的少年。 少年依舊一身黑衣,懷中左擁右抱,摟著兩位脂粉濃重的姑娘,朝樓下頑劣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手滑,驚擾了姑娘。姑娘生得貌美,可愿上來與我對酌一杯,姑且當(dāng)做賠罪?” 星羅。 李毓秀在心里叫著他的名字,柳眉輕蹙,似是不悅。 “不上來?不來也沒事。”暮色中,他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唯有一雙眼睛透著刀刃般冷冽的光芒,冷聲道,“只要有銀子,誰也不會嫌棄我,離了某些人,小爺照樣能瀟灑快活!紅兒翠兒,你們說是不是呀?” 兩位煙花女子媚眼如絲,嬌笑著附和,在星羅的臉上親了一口。 李毓秀的眼中劃過一絲波瀾,稍縱即逝,她重新攥起韁繩,收回視線,神情漠然地轉(zhuǎn)身離去。 星羅忽然有些不甘心,猛地起身道:“阿秀!我有話同你說!” 李毓秀勒馬,回身望了他一眼。星羅神色復(fù)雜,快跑幾步滑下屋脊,落在了一條僻靜的巷子里。 李毓秀想了想,也翻身下馬,跟著去了巷子口。 少年背對著她而站,正抬起胳膊,用手背死命地蹭著臉頰,力氣大到幾乎要將那一塊皮膚生生蹭下來似的。 李毓秀平靜地問:“你應(yīng)該在滁州呆著,不應(yīng)該來長安?!?/br> “我來看看你?!毙橇_轉(zhuǎn)過身來看她,像是匹收斂了爪牙狼。 “回去。” “你真的要嫁給姓郭的?” “回去!” 李毓秀平靜的聲音終于染上了薄怒,她擰起秀美,沉聲道:“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朝鳳樓一百多條人命,欲界仙都亦毀于你手,京兆府尹和大理寺順著線索,很快就會查到你的頭上來,你怎還敢在此時現(xiàn)身長安!” “我不怕死,你知道的。我已經(jīng)殺了那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仇的沒仇的,也不差郭蕭這一個?!?/br> 星羅袖子一抖,掌中已出現(xiàn)了半截軟劍的寒光。他惡狠狠道,“我會殺了他?!?/br> “然后呢?”李毓秀道,“天下那么多男人,你一個一個地殺光他們?” 星羅咬著唇,嗤笑一聲:“有何不可!” “你除了殺人還會做什么?” 李毓秀的聲音很輕,落在星羅耳中卻如雷貫響,擊中他內(nèi)心最薄弱的地方。 星羅張了張嘴,頹靡一笑,自嘲道:“你說得對,我除了殺人什么也不會,連怎么討好你都不會。很好笑是吧,我他娘還曾是欲界仙都的頭牌呢!” “沒用的,星羅,你明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崩钬剐愠呓鼉刹?,低聲道,“兄長說了,我出嫁之日,便是你自由之時,他會將你的奴籍銷去,從此……” 她頓了頓,波瀾不驚道:“從此,你便是自由人了。” “我不要!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它只有握在你的手里才有價值,你不能丟下我!”星羅低吼,眼神瘋狂而絕望,“是不是,連你也嫌棄我不是個男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李毓秀沉默,淡色的眸中隱隱有波瀾起伏。 “我從未覺得,你是個不正常的男人?!?/br> 她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少年瘦削陰柔的臉龐,然而手抬到半空中,又微微頓住,五指蜷成拳。 “乖一點,星羅?!崩钬剐爿p聲說,“否則,我便不要你了?!?/br> 這句話簡直比刀架在脖子上還有用。星羅唇瓣一白,紅著眼顫聲說:“我很乖的?!?/br> “你聽著,我嫁人之后,你離開滁州,去塞外,去江南,去任何一個沒有殺戮的地方,離長安城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要回來,就讓燒毀的欲界仙都成為永遠(yuǎn)無法破解的疑案?!?/br> 李毓秀的嗓音輕柔而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在陳述事實,“也不要留在兄長身邊,不要再為他殺人了?!?/br> 星羅不明白她平靜的嗓音下,所掩蓋的guntang內(nèi)心,就如同不明李毓秀推開他,其實是為了保護(hù)他。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阿秀,你喜歡孩子嗎?” 李毓秀沉吟片刻,方抬眼,直視他道:“喜歡。我最想要的,就是兒孫滿堂?!?/br> 最后的希望被擊碎,星羅嘴角扯了扯,笑得有些蒼白。 他手臂一抖,軟劍收回袖中,盯著李毓秀認(rèn)真道,“我無法給你孩子,也給不了你一個完整的家,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給你??ぶ?,你出嫁時帶我一起去幽州罷,就讓我像以前一樣跟著你,保護(hù)你。” 李毓秀沒有說話。 夕陽下,小巷中,星羅褪去所有的尖刺和毒牙,笑得很狼狽:“求你了。求你了,阿秀。” 這是裴漠承襲爵位以來,第一次來清歡殿。 他一身檀紫色的官服,因未到及冠之齡,依舊做少年打扮,烏發(fā)束了一半在發(fā)頂,另一半自腦后垂下,襯得身姿挺拔眉目英俊。他抱著食盒在清歡殿門外拜謁的時候,雪琴怔了好一會兒,才認(rèn)出來他是誰。 “裴公子……不,蕭國公?!毖┣俅颐π卸Y,恭敬道,“您怎么來了?快進(jìn)來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