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李毓秀輕輕吐納，嘴角泛起一個并不明顯的弧度，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她伸出一只手，輕輕擁住星羅，平靜道：“睡覺，乖。”

    李毓秀很冷淡，也很遲鈍，她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但她知道，星羅對她而言是獨(dú)一無二的。

    十三歲那年的中秋之夜，欲界仙都徹夜燈火齊明，那是李毓秀第一次去朝鳳樓觀賞金絲雀，中途喝醉了酒，醒來時已是半夜，匆匆忙忙地往驛站趕。

    就在那時，她在欲界仙都門口的角落里，撿著了一身是血的星羅。

    那時的星羅不叫星羅，他還沒有名字。

    他穿著一身凌亂的、血紅的衣裳，面上敷著細(xì)膩的白粉，唇上點(diǎn)著丹朱，細(xì)長的眼尾染了一抹艷麗的桃紅，烏發(fā)如云，雜糅了這個年紀(jì)最青澀的美麗和屬于風(fēng)塵的艷麗。

    李毓秀以為他是個遭人凌、辱的少女，心下一軟，便將昏迷的星羅撿回了家，治好了他的大部分內(nèi)傷，唯有身下那處最嚴(yán)重的傷，他死都不讓人碰，誰碰他便發(fā)了瘋似的要?dú)⒛侨恕?/br>
    大夫說：“這孩子被強(qiáng)行去勢了，心里的傷痕要大過身體，所以才諱疾忌醫(yī)?！?/br>
    聽了這番話，李毓秀才隱隱覺察出不對勁。

    那‘姑娘’依舊裹著那身血污的紅衣裳，睜著一雙怨毒的眼打量著她，牙齒咯咯發(fā)抖，神情戒備。李毓秀的視線落在他平坦的胸膛上，頓時明白過來了。

    原來她撿回來的并不是個‘姑娘’，而是個過于好看的少年。

    而現(xiàn)在，這個可憐的‘少年’失去了男人應(yīng)該有的東西，也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少年了。

    “你不用怕，我是來幫你的?！崩钬剐愠吡藘刹剑f道，“你流了很多血，再不救治，就沒命了?！?/br>
    “讓我……死……”少年聲音暗啞，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每個字都帶著徹骨的仇恨。

    “死，是天底下最簡單的事。你的死，除了白白便宜了那些傷害過你的仇人們以外，沒有任何意義?！?/br>
    說著，李毓秀解下腰間的佩劍，丟到那少年面前，平靜地說：“現(xiàn)在我們要給你治傷了，若你接受不了，可以選擇用此劍自裁，亦或者，殺了救治你的恩人?！?/br>
    就這樣，她毫無芥蒂地握住了少年的手，示意大夫清理傷口。

    清理上藥的時候，鉆心的疼痛讓少年生不如死。他攥著李毓秀的手，力度大到幾乎要將她的指骨捏碎，幾度想要揮劍自盡，皆被李毓秀攔下。

    “別怕，忍忍就好了?！崩钬剐阆乱庾R抱住了少年的身子。

    她的懷抱很軟，很暖。

    那時正值深夜，天地暗淡無光，少年卻覺得，仿佛有一束強(qiáng)光沖破黑暗的桎梏，照亮了他的生命。

    李毓秀給了他一個很璀璨的名字，叫做星羅。

    “你為什么救我呢？我一無所有，已經(jīng)不能和你交歡了?！眰煤?，星羅睜著鳳眼，滿臉的疑惑。

    所有人都在貪戀他的身子，他以為，李毓秀也不例外。

    然而，李毓秀只是面無表情地收回劍，屈指在他腦門一彈，說，“以后不要將這些yin詞掛在嘴邊，會被哥哥罰的。”

    “哦?！毙橇_捂著額頭，又問，“可是，究竟是為什么要救我呢？他們都罵我是太監(jiān)，是殘廢……”

    “我不覺得你是殘廢，星羅。在欲界仙都見到你的時候，你雖然滿身是血，可我總覺得你的眼睛，”李毓秀指了指他的眉目，繼而道，“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是會發(fā)光的?！?/br>
    星羅一怔，繼而狂喜，漲紅了臉道：“真的嗎？”

    李毓秀鄭重點(diǎn)頭，“我向來是個冷情的人，生老病死都激不起我半點(diǎn)波瀾，唯有那夜遇見你，我卻心生惻隱?；蛟S，這就是緣分罷?！?/br>
    最后一句，幾乎成了低不可聞的喟嘆。

    “郡主，我不會發(fā)光，是你的光芒照亮了我?！毙橇_露出一個艷麗的笑，如此說道。

    那一瞬，李毓秀心弦一動，被他過于艷麗的笑容照得睜不開眼。

    “星羅，你以后想干什么？”

    “跟著郡主，死也要報答郡主?！?/br>
    “除此之外呢？你總要有一技之長罷?！?/br>
    “服侍人算不算一技之長？雖然我不能人道了，但有很多技術(shù)還是可以用得上的，保證郡主你……”

    “yin詞艷語?！?/br>
    “哦，你不喜歡這樣？那，我可以跟著你習(xí)武么？”

    聞言，李毓秀回劍入鞘，問道：“為何要習(xí)武？”

    “強(qiáng)大起來，殺了我的仇人。” 星羅趴在雕欄上，笑瞇瞇地說，“再殺了你的仇人，保護(hù)你。”

    “我沒有仇人。”李毓秀執(zhí)劍走過去，撫了撫他柔軟的黑發(fā)，說，“哥哥說你根骨不錯，是可造之材。這樣吧，你隨我出門一趟，我給你介紹一個高手，看看你適合練什么兵器。”

    星羅立刻豎起耳朵，“高手是誰？”

    李毓秀淡淡一笑，“姓裴，你見了便知道了?！?/br>
    ……

    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客棧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大雨。

    李毓秀緩緩起身，扭頭一看，睡在旁邊的星羅已不見了身影。她下意識摸了摸身側(cè)，被褥冰涼，軟劍也不見了，星羅顯然是偷偷離開她出門去了。

    這么大的雨天，他竟是一個人上山剿匪去了？

    李毓秀擰眉，摸黑下床，擦燃了油燈，屋內(nèi)亮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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