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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朝花檐子一掃,隨即一手提裙角,一手拎著香串,返身回去車上。 花行眾人得了囑咐,此時也顧不得小心,使勁推著車輛在兩側(cè)排好。片刻功夫,橋中心空出一條寬約丈許的道來。 少女很快去而復(fù)返,朝莫管事笑道:“你們家既是娶親,這就趕緊先行吧?!?/br> 遞過一支飽滿碩大,花開正繁的芍藥,“我家小姐言道,道路相逢,亦是有緣,特以此花為新娘子添妝,祝新人百年好合?!?/br> 時下不是芍藥開花季,這花顯是出自暖室,價值不菲。 莫管事聞言大喜,接了芍藥,趕緊回頭,吆喝著眾人抬起檐子,飛一般地奔了前頭而去。 檐子上,恒娘伸手抓緊兩側(cè)木桿,風(fēng)吹著錦帕死死壓在面上,呼吸有些困難。 這一耽擱,等眾人終于到了莫家大門前,暮色已被夜色取代,門外高掛的大紅燈籠被風(fēng)吹得搖晃,紅光照得人人臉上如蘸紅泥,如蓋紅巾。 因這門親事趕得急,莫家在本地生根也不過一代人,沒什么宗親遠(yuǎn)眷,今日集在門前充數(shù)的,多數(shù)是他家的下人及街坊近鄰。 因著新娘子久候不至,差不多的人都散了,留下的人里,倒一多半抱了個幸災(zāi)樂禍心態(tài)。 儐相候在門口,跺著腳來回走動。他身后大門前早擺上了香案,換過好幾柱香,香灰厚厚地積了幾寸。好容易見到新娘子的檐子從街那頭過來,頓時喜動顏色。 等檐子在門前停好,新娘落了地,咳兩聲,運(yùn)運(yùn)嗓子,正要開口唱闌門詩。 卻被莫管家打斷:“這時候還顧著這些虛頭巴腦的做甚?閃開閃開,讓新娘子進(jìn)門。放心,銀錢不會少你?!?/br> 正巧里面也有丫鬟奔出:“可是新娘子到了?老爺吩咐,一概繁文縟節(jié)都免了,請新娘子直接去中堂參拜?!?/br> 圍在門口尚未散去的人一聽,等了這半日功夫,竟連攔門的一點(diǎn)利市錢紅也討不到了,不禁發(fā)一聲哄,都有不滿之意。 莫管家忙著人去搬了一簸箕銅錢來,撒了個滿天花雨,頓時人人哄笑著撿錢,倒也有了幾分辦喜事該有的熱鬧氣息。 恒娘被兩個婆子架著,腳不點(diǎn)地地直往里闖。此時中門大開,地上鋪著青氈花席,一路直通往正堂。 好容易等婆子們停下腳步,在堂屋里站定,恒娘手上便被人塞了紅綠彩帶,有老婦人的聲音笑說:“一桿天星稱,鑲星正十六,北七南六,相擁福祿壽。老身今年七十有六,子女俱在,兒孫滿堂,今應(yīng)莫員外所請,為新人挑蓋頭?!?/br> 一支機(jī)杼伸來,錦帕被挑開。恒娘微微抬眼,迅速朝身邊看去。 身側(cè)一尺遠(yuǎn)處,站了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一身紅衣,手持槐木手版,身披紅綠彩帶,正與她手上彩帶相連,中間綰個同心結(jié)。 她從未見過這位莫家少爺,今日迎親,新郎官也從頭到尾沒有露面。 此時算是第一次見,雖是神情局促,倒不見什么病容。恒娘看了一眼,心頭生疑,忍不住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周邊觀禮的人群中開始發(fā)出竊竊笑聲。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新郎官看著象個小娘子樣,跟我們恒娘做個姐妹倒合適得緊,做什么夫妻。”這聲音稚氣未脫,正是蘭姐兒。 女方賓客趕來了。 蘭姐兒這話一出口,竊笑聲漸漸升高,直至多數(shù)人都忍俊不禁,掩口而笑。 瞅這架勢,恒娘明白了八/九分。多半是這莫家少爺病了個七葷八素,連拜堂一節(jié)都無法親力親為。 莫家情急無法,另找了人來冒充新郎,又不好找個男子,以免將來傳出什么便宜話頭。所以便有了這般假鳳虛凰,二女拜堂的荒唐戲碼。 肚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圈,覺得這倒也不影響自己的計劃,于是低眉,照著禮官的吩咐行事。 適才抬眼之間,已看到高桌旁左右兩位,莫員外六十多歲光景,身形肥碩,一把高背圈椅幾乎塞不下他。 滿臉淌汗,不時拿張手帕擦拭。右側(cè)莫大娘子卻跟個竹竿似的,眉眼下垂,神情冷淡。 之前數(shù)次兩邊對禮,都是她母親出面與對方敘談,她托事忙,并未參加。 參拜禮畢,恒娘執(zhí)同心結(jié)倒行,牽著那假新郎,照著禮官的指引,進(jìn)了新房。大紅色婚床上,錦被攤開,其下臥了一人,全無半分動靜。 按照禮俗,新人本應(yīng)在房中對拜,再由新娘子牽引新郎坐床,飲合巹酒。 然而此時新房之中,恒娘手中牽著個假新郎,床上且還躺著個真新郎,這禮可就不知該如何行了。 恒娘看那假新郎比自己還羞怯,只管低頭使勁看著地面,只好自己望向禮官,無聲相詢。 禮官早已得了主家囑咐,干咳一聲,拉了那假新郎一把,朝門外一指:“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假新郎如蒙大赦,忙慌慌地疾步走出。莫員外夫婦此時也趕來新房,莫員外小步快行到床邊,叫道:“我兒,你略動一動,新媳婦到家了。你睜眼看看,你媳婦長得俊俏,將來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兒子?!?/br> 莫大娘也上前去,站著看了一會兒,忽然皺眉:“老爺,孩兒看著不好呢?!?/br> 莫員外渾身肥rou都在顫動,聲音也跟著抖:“胡說,兒子昨日還跟我說了一句囫圇話,他說這輩子怎么也要過個洞房花燭夜才安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