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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恒娘只覺一只手扶著自己的腰,兩腳不知怎的,便離開了地面,整個人如騰云駕霧一般,飛速上升。 風(fēng)聲呼啦啦從耳邊刮過,她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已是站在屋頂?shù)耐咂稀?/br> 稍微一動,瓦片下滑,嚇得她抓緊仲簡的手,再不敢亂動。 穩(wěn)住身形后,提氣朝屋下高聲喊道:“不想叫男人看笑話的,都給我住手!” 靠近報社的一群人已經(jīng)被仲簡震懾,自行停下了打斗。較遠一點的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又聽到屋頂傳來的呼喊,慢慢地,一對一對,停下了撕打。 頭發(fā)被松開,衣帶被再次系緊,臉上的抓痕被手心遮著,人人開始抬頭,無數(shù)道目光,朝屋頂望來。 恒娘拉過金仙子,讓下面的人都能看清楚她衣衫破爛、狼狽凄慘的樣子,大聲疾呼:“你們看著她,她跟你們一樣,是女人,是人,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她被人侮辱,毆打,像牲口一樣對待,難道就該躲在陰暗角落里,流膿腐爛,乖乖去死嗎? 就算要死,也不能發(fā)出聲音,以免被人聽到,還要罵她死都不能安安靜靜嗎? 大娘們,小娘子們,你們可還記得,你們被男人打罵,被世道欺壓,沒有人肯聽你們的哭訴,沒有人肯理會你們的苦楚時候,是什么心情?” 有人問:“你是什么人?是哪家的貴女嗎?” 恒娘使勁扯下帷帽,用力往地上一扔,露出一張清秀皎潔的面龐,頭發(fā)被帷帽牽扯,發(fā)髻打亂,發(fā)絲在臉頰拂動,有幾分狼狽。 她黑亮眼睛冒火,不顧亂發(fā),大聲回答:“我是周婆言主編,我不是什么貴女,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在街上討生活的娘子。” 反手一指金仙子,“我知道,你們討厭這樣的女人,她們穿綾羅綢緞,她們不用干粗活重活,她們輕浮浪蕩,引誘男子敗家傾財,叫人痛恨?!?/br> 下面轟然稱是:“薛主編說得對,就是這樣,這些女人毫無廉恥?!辨郊藗儦饧保吐曋淞R。 恒娘又說:“我原本也討厭她們,可我今天決定給她們一個機會,聽一聽她們是怎么想的,她們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樣過的。我們在外頭聽到的夜夜笙歌,見到的紙醉金迷,是不是就是她們生活的全部。你們想聽嗎?” 眾人互相瞧看,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些好奇。勾欄妓院這種地方,從來都是男子游冶之地,斷不允許女子前往。 她們既痛恨那樣的地方,卻也未始不感到好奇,想要知道那里頭究竟是怎生個洞天。 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來:“那便聽一聽?!?/br> 恒娘兩腳不敢動,小心地轉(zhuǎn)過上半身,眼神堅定地望著金仙子:“該你了,記住,好好把握你的機會!” 第112章 都一樣 金仙子抹掉嘴角的血絲, 她學(xué)過舞蹈,身子輕盈,在瓦片上站得比恒娘還要穩(wěn)當(dāng)。 開口第一句話是:“我問你們, 如果你們有選擇的機會, 你們是想生在高門大戶,當(dāng)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還是生在市井里頭,做一個起早貪黑掙命的平民娘子?” 她聲音嘶啞, 難以傳遠。恒娘不得不在旁邊高聲重復(fù)。 下面哄堂大笑:“那當(dāng)然是當(dāng)小姐了。這還能選?怕不是在夢里頭選,或是下輩子投胎的時候好選唄。” “如果我也有選擇的機會,我寧愿做一個跟你們一樣的平民娘子,也不愿去勾欄里頭cao持皮rou生意, 迎來送往,再沒有出頭之日?!?/br> 她這話一說出來, 下頭的娼女們先不干了, 有人不顧臉上抓痕, 指著金仙子大罵:“你個不要臉的爛貨,為了討好這些只知道下蛋的乞貧婆子, 說這樣爛心爛肺沒骨頭的混賬話, 我們不認!” 身邊平民娘子們大怒:“你說誰是貧婆?”眼看著又要打起來。 仲簡左手扶著恒娘,右手長劍入鞘,依然扣了幾顆小石子在掌心, 冰冷眼眸往下掃視。 幾個灰衣人混在人群中, 抬頭朝屋頂打量, 卻并不在意說話的金仙子, 眼神盡在恒娘身上打轉(zhuǎn)。碰上仲簡的目光,那幾人愣了下, 紛紛低下頭去。 金仙子冷哼一聲,手指著那人,高聲問道:“我認得你,你是桐河樓上的佐酒妓。你算得是你們酒樓排得上號的二等妓,自是比別人多些自在。 我只問你,你們桐河子樓里有個娘子,十三歲頭上就開始接客,日夜不休,不過三四年,得了癆病。 就在上月犯病的時候,鴇母叫人把她關(guān)在黑屋子里,三天以后,人還有一口氣呢,就叫人把她身上衣服扒光,硬塞進朽木棺材里。 據(jù)你們樓里的娘子說,抬出去的時候,里頭一直有個聲音在哭喊「我沒死,救我,救我」呢。你說,可有此事?” 那人臉色一變,兀自強嘴:“她害了癆病,本也治不好,早一日晚一日而已,有什么要緊?” 她身邊站了兩三個娼女,回手用力推了她一下,口中憤怒出聲,似是在責(zé)怪她狠心。 金仙子冷笑:“你以為你是二等妓,你就比她們高貴?她們的遭遇就不會落到你頭上?你做夢。我算是行首,上過花月刊的人物,比你如何? 如今我又是個什么形容?實話告訴你,我不過苦苦挨著日頭,左不過三五年,撒手就走了,省得在這世道里受折磨。 你呢?你能好到哪里去?你是當(dāng)紅的娘子,一日非得要接六七個客不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