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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萱正往里走,聽到她這句話,不禁回頭看了她一眼,心頭困惑。 「熱湯熱水」都端了上來,盛明萱再想不到,恒娘居然拉著王良媛,兩人聊得十分投入,話題竟是圍繞女子生產(chǎn)。 王良媛這胎是頭胎,生產(chǎn)時又遇到胎位不正,可謂九死一生,從鬼門關(guān)撿回來一條命。 這個兒子,可以說是拿命掙回來的,說起來,既后怕得臉色煞白,又歡喜滿足,覺得一舉得男,又是太子的長子,十分值得。 得意之下,連「這孩子福分大,貴氣重,我娘找的算命子說了,需得好好養(yǎng)育,將來才堪大用」的犯忌諱話兒都溜了出來。 好在屋里的幾個人都不在意,只有盛明萱微微搖頭,心里不屑。干脆捏著手帕站起身,拉著海月,點(diǎn)評起室內(nèi)擺設(shè)來。 恒娘見了王良媛的神氣,卻忽然想起自己娘親。她當(dāng)年生下自己時,可也如王良媛今日這般高興滿足? 恍惚了一下,方重新拾起話頭,又好奇地問她,既是這樣兇險,日后可還想再有生養(yǎng)? 王良媛覺得她這問十分傻氣,笑得前仰后合:“你沒聽說過多子多福嗎?這宮里頭,哪有嫌棄孩子少的?甚至就算是女兒,也巴不得能多生養(yǎng)幾個,以免日子過得寂寞?!?/br> 屋里正熱鬧著,院子外又來了人,送來一大抱海棠花,修剪得整整齊齊。海月讓人接進(jìn)來,親自插入半月桌上的花瓶,一支一支,飽滿怒放。 院外長天漠漠,從窗內(nèi)看出去,直似那奪人心魄的花朵開了漫天,張揚(yáng)驕傲,絲毫不知收斂。 京中有暖鋪,冬月里也能見到時新鮮花。王良媛在東宮,盛明萱自己就是貴女,對此都見慣不怪。然而這海棠花卻令她二人齊齊臉色一變。 王良媛驚嘆道:“我記得這種海棠。殿下特地在東宮試過栽種。東宮本就不夠?qū)挻?,太子硬劃了一大片地,把其他花兒都拔了,專門栽種這異種海棠,可惜半月之后,全都不服水土而死。那幾個菂花的工匠挨了殿下的棒子,全都被攆了出去?!?/br> 盛明萱走過去,伸手在花瓣上輕輕撫摸,笑問海月:“送花的是哪家花行?這樣出眾的技藝與出品,想必一定顧客盈門。明日我也去捧捧場,讓人買些回家,討家里姐妹的歡喜。” 海月插好花,退后一步,大大方方讓她們看,語氣淡淡道:“兩位多慮了。這花是小姐的友人所贈,并不外售。” 恒娘忍不住看她一眼。海月那么機(jī)靈,定然已經(jīng)看出盛明萱與王良媛的懷疑。卻沒想到海月居然跟她主人一樣,脾性傲然,不肯做半點(diǎn)遮掩。 王良媛這才察覺出不對,海月似乎不是薛良媛的侍女?她說的什么小姐,那是什么人? 再仔細(xì)看看屋內(nèi)的鋪陳,一應(yīng)器具雅致貴重,竟不比太子殿下所用的差。 不禁心里發(fā)虛,正想拉著薛良媛的手,不恥下問地打探一番。 院外響起一把尖利嗓子:“薛良媛可在此處?奴婢奉太子殿下令,前來傳話?!?/br> 侍女引了傳話的內(nèi)宦進(jìn)來。恒娘按照盛明萱的提點(diǎn),步出畫堂,在臺階下相候。 王良媛不敢托大,也隨同一起,降階迎候。只有海月留在畫堂里,并不肯出迎。 那內(nèi)宦手持拂塵,見了眾人,先不見禮,板著一張臉:“殿下言道,東宮薛良媛言行不端,與妓結(jié)交,實(shí)乃不顧身份、自辱門庭的穢行。暫不允入東宮,令其閉門思過,洗心革面,痛思己非。” 宦官一開口,便如鋼絲擦鐵球,聲音扎人。 恒娘無意識地想,以后若入了東宮,怕是一輩子都只能聽這樣的聲音,不知道自己會有多想念太學(xué)里那些正常的男子聲音,嗯,也許最想念的,還是某個冷冷淡淡,卻越聽越順耳,越聽心里越柔軟的聲音。 她一聲不吭,內(nèi)宦可有些下不來臺,眉頭一皺,正要為難為難她。盛明萱輕咳一聲,微笑道:“陳押班辛苦了,今日累你親自跑一趟?!?/br> 陳押班自是認(rèn)識她的,忙微一躬身,諂笑道:“盛娘子安好?” 盛明萱回了半個福禮,兩手慢慢絞著手絹,含笑問道:“殿下怎么發(fā)這么大火?薛良媛今日差點(diǎn)被歹人所害,殿下竟沒半點(diǎn)溫言慰問,這不像是殿下一貫憐弱憫小的風(fēng)范。” 陳押班上前一步,悄聲道:“還不是那份女報惹的禍?周婆言貿(mào)然刊文,盡說些城陽郡王世子的壞話,殿下兄弟情深,深感不安,已經(jīng)上表自罪,請暫停周婆言。一切有待圣裁?!?/br> 盛明萱眼睛閃了閃。 她之前懷疑周婆言這份報道是太子授意,如今看來,倒是不像。 不過既然她都能這般懷疑,別人想必也能生出同樣的念頭。 太子身處嫌疑之地,確乎只能丟車保帥。停了周婆言,上表請過,以示清白。 今日趕巧,又出了郡王府仆人胸懷利器,當(dāng)街行兇的事,無論此事最后能不能徹底扳倒郡王府,將其拖入謀逆的大坑,至少太子這番表現(xiàn),可謂保身之萬全策,無懈可擊。 王良媛再沒想到自己巴巴地來拉攏薛良媛,結(jié)果竟等來太子一番聲色俱厲的訓(xùn)斥。 眼看薛良媛被訓(xùn)得神思恍惚,連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多大的罪過,可千萬別把自己牽連進(jìn)去。太子殿下若知道自己來探她,會不會連自己一起遷怒? 思緒如潮涌,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全是兩個大字: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