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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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飲反駁:請我和逼我是兩碼事。 我當然是在請你啊。白逸南一臉自然,隨你來不來,不來的話我正好去把工作解決了,輕輕松松去你媽的應酬局。 說得風輕云淡,卻讓方飲聽得咬牙切齒。 方飲這樣的出身若沒意外,夠他張揚肆意一輩子,之前沒養(yǎng)成欺負別人的陋習算是好的,現(xiàn)在和方母斷了關系,性格變得愈加收斂理智,但也不可能讓人欺負。 他瞥了眼病房,破罐子破摔道:滾吧。 看著白逸南的背影,他冷冰冰地補充:我奶奶如果被趕出醫(yī)院有個三長兩短,我把靈堂擺你公司門口去。 白逸南沒想到方飲會這么說話,被唬住了,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 方飲帶著點狠,字字清晰地說:我說到做到,勸你別亂來,否則把你家公司門口的廣場掃干凈點。 其實白逸南是不信方飲做得出這種事的,覺得方飲驕矜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不要臉面。 可他碰上方飲的視線,他又遲疑了。 這些年他和換了個人一樣,方飲也變了不少。印象里被眾人簇擁著討好的少年,不再心浮氣躁地嬉笑,一副沒經(jīng)過風雨也經(jīng)不了風雨、生來被偏愛的樣子,此刻他直直地立在走廊中央,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 和那哭哭啼啼猛灌潔廁靈的人不同,他看著問心無愧,也不怕別人無理取鬧,誰也威脅不了他。 這一剎那,白逸南甚至懷疑要是病房里的人有個萬一,方飲能提刀沖進他辦公室。 白逸南不肯落下風,接話:我會讓人掃干凈的,好好等著你。 他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后有手撐在墻壁上的響動,下意識又駐足。回頭看去,方飲臉色慘白地彎下腰,沒撐墻的那只手捂著胃,挪動了兩三步要往護士臺走。 白逸南記得方飲有胃病,就是不知道具體情況怎么樣。反正嬌氣得很,據(jù)說方飲以前是隨身帶藥的。 他看方飲這種反應,下意識以為他做戲,畢竟剛才沒發(fā)生過什么能搞壞胃的事情。別說進食了,只是跑了幾步路。 他皺眉:我可什么也沒做,你少裝可憐。 可方飲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痛得像是走不了路。方飲低著頭,緩慢地踉蹌著,和過來巡房的護士比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疼痛的部位。 隨即,他再也支撐不住似的,一邊干嘔一邊蹲了下去,雙手前撐在地上,幾乎是以狼狽的姿態(tài)半跪著。 白逸南一頭霧水地僵在原地,無措于下一步該做什么動作。 護士跑去護士臺打電話聯(lián)系了醫(yī)生,見到白逸南要走,立即跑上去,及時地握住白逸南的手腕,不讓他這么離開。 她道:麻煩您聯(lián)系他的家屬,以及在手術室外等待一下。 白逸南心說,方母來了看到自己和方飲在一塊,會想些什么?橫豎想到的絕不會是好事,事實也的確不是好事。 他甚至默默地罵了一句,自己真他媽倒霉,居然會發(fā)展成這樣。他計劃沒辦成,反而被方飲害了。 白逸南辯解:我和他沒什么關系,不熟。 護士道:你有家屬在這層樓養(yǎng)病嗎? 白逸南搖搖頭,他沒有。 都來探望他奶奶了,還說不熟!護士說,留下,你先把他的基本資料卡給填了。 白逸南道:那我也找不到他家屬啊。 怕什么來什么,白逸南不懂自己今天怎么那么點背,話音一落,方飲那屏幕碎得四分五裂的手機亮了。 屏幕上是個外貌英俊到有壓迫感的青年,不僅白逸南眼熟,護士也眼熟,之前陸青折陪過方飲來這里,和她聊過一會天。 而來電顯示是mama。 護士見白逸南愣神,等不及了,把電話接通,簡單直接地說清楚了現(xiàn)在的情況。 和方母說完這些,她掃了眼白逸南,道:你叫什么名字? 胃疼是在和陸青折分手后,方飲就隱隱約約感覺到過的。自己當時吃了藥,立即緩和了不少。 接下來的半個多學期,他過得不算規(guī)規(guī)矩矩,但也沒胡吃海喝。天氣越來越熱,嘴饞了會吃一根冰棍,或者來一盤燒烤,一個月頂多碰兩次忌口。 在陪奶奶走路走到頭暈耳鳴時,他有即將胃疼的預感,可是被炎熱和煩躁給暫時壓了下去。雖然那處開始翻江倒海地作痛,但他一時沒有在意,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唬住白逸南上面了。 怎么可能在白家的公司前擺靈堂呢?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能不要臉,可也肯定會讓奶奶以體面的方式離開。 他裝模作樣,好在估計嚇住了白逸南。白逸南還是不夠了解自己,要是對面的人是陸青折,那絕對不會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在確定白逸南不會輕舉妄動后,他已經(jīng)疼得幾乎邁不開步子了。 和上次吐血不同,上次來得猛烈,幾乎是幾分鐘內(nèi)的事情,而這次如海水緩慢上漲,最開始他甚至能克服住不適感,挺直了腰板放狠話。 意識模糊著,方飲差不多是被疼醒的。他倒吸一口涼氣:嘶 他感覺到自己躺在手術室里,燈光籠罩著他,那熟悉的儀器聲又來了,只不過這回是用在了他身上。 被果斷地用了麻藥,他短暫地清醒了一會,繼而再度陷入昏睡。 手術室外很安靜,唯有護士和醫(yī)生偶爾進出。方母面無表情地坐著,不像其余焦急的家屬,會攔著工作人員問情況,她甚至看了一會財報。 白逸南見方母不說話,他也不搭訕。在外人看來,他表現(xiàn)得還比方母緊張些,然而他并不是為手術室里的人緊張的。 這種難熬的氣氛使得他坐立難安。過了會,方母道:我第一次來醫(yī)院陪他,不太熟練。 白逸南很想說一句:我看出來了,豈止是不熟練,您簡直不像他親人。隔壁一床流產(chǎn)手術都急得哭天喊地了,您這兒氣定神閑,連大氣都不帶喘的。 可是他不敢,唯有點點頭。 方母說:和別的父母不同,我對孩子并沒血緣之間的彼此牽掛感。他要走,我讓他走,反正看了也糟心。今天我睡了個午覺,夢到方飲又當著一眾人的面,轟轟烈烈出柜了,我思來想去實在氣不過,打了通電話過來。 還以為他有種繼續(xù)掛我電話呢,想不到,竟然還是我來出這手術費。她道,造孽。 白逸南道:阿姨 你給紀映發(fā)一下消息。方母說,紀映那邊不來人,你就在這里待著,一直給他發(fā)消息,直到我想見的人來了為止。 這場手術做了很久,等方飲醒過來也等了很久,久到白逸南去家里睡了一覺再回來。 方母意外地始終守在病房外面,助理過來和她交代了些事情,她板著臉吩咐了幾句話,接著助理恭恭敬敬地應聲,抱著電腦與白逸南擦肩而過。 與他回家睡覺前的情況有所不同的是,房外多了一個男生,估計下了飛機就趕來了,行李箱擺在身邊,正站在方母的對面。 方母的手里捏著屏幕碎掉的手機,她摁了一摁電源鍵,淡淡地掃著設置為屏保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那張臉能和對面那人對應起來,也就是曾經(jīng)在飯店里遇到的同學。方母冷笑了聲,好像覺得荒謬,把手機丟到自己的鉑金包里。 她終于見到了想見的人,開口打發(fā)道:你走吧。 陸青折冷冰冰地看向白逸南,白逸南呆住了,不確定這是不是對自己說的,一時等在原地不敢亂動。 白逸南,這里沒你的事了。她語氣嚴厲得不帶感情。 雖然是在和白逸南說話,可她的視線落在陸青折那里,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并毫不掩飾地抵觸著。 白逸南發(fā)自內(nèi)心地松了一口氣,后背冷汗涔涔。他忐忑地和方母告別,自己心里有鬼,這時候還在害怕方母猜出自己找方飲的大致來意。 隨便猜測下都能有個輪廓,他與方飲不算好友,方飲甚至在飯局上排斥他,不愿在他這里實習。這時方飲已經(jīng)沒了家里依附,卻被自己尋上,能有什么好事? 方母遲遲不說,他不由得安心了點,生出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以為這女人對此并沒那么敏感。 可在他要離開時,方母問:我還沒死呢,就算死了,有的事情也不是你可以想、可以做的,你說對不對? 確實,方飲現(xiàn)在不要方母的錢財,可方母人一走,以她的個性,不會愿意把遺產(chǎn)分給外人,所有東西全都是方飲的。 令白逸南倍感難受的不僅是方母的暗示,還有陸青折。 陸青折的眼神有股狠戾藏在里面,看上去不像是會讓自己就這么全身而退。八成是方飲正躺在不遠處,動手會吵到方飲休息的緣故,令陸青折生生忍住了。 白逸南干澀地從嗓子里擠出一個字:對。 第72章 最開始,陸青折是和紀映一起來的, 紀映打他電話, 支支吾吾地說方飲的情況不太好。下了飛機趕到這里, 紀映被方母一個眼神給鎮(zhèn)住了, 識趣地把方飲的隨身物品一放, 離開了醫(yī)院。 陸青折站著,身旁的行李箱上擺著方飲的背包。他個子高,身形比較瘦小的方母站了起來以后,需要揚起下巴去看他。 雖然我之前做了點心理準備,來的人不管怎么樣,都不應該覺得太奇怪。方母說,但看到是你的時候,還是驚訝了下。 在此之前, 她對陸青折的印象不錯。她鮮少有看得入眼的小輩,陸青折成績優(yōu)異, 言談舉止處處沉穩(wěn), 自己曾為方飲與這樣的同學交好感到放心。 現(xiàn)在再細想之前那頓飯,估計在對方看來,是第一次見家長。她變得不僅不放心,還心里堵得慌。 她說完話, 轉(zhuǎn)過身看了眼病房里的方飲。透過門上的那扇窗, 她見到她的兒子戴著呼吸機,還沒有要蘇醒過來的跡象。 陸青折道:我沒想到會和您在這里見面。 我倒是覺得在意料之中。方母說,他沒照顧好自己, 你也沒照顧好他。 從這出發(fā)點繼續(xù)往下講,能上升到你倆果然不合適,也能輕飄飄一句下次要注意點。方母態(tài)度輕蔑,顯然屬于前者。 她道:或者你自以為照顧好他了,他在背地里和你反著來。 這正戳眼前情況,方母看陸青折表情變了下,說:別見怪,他就是這樣的。 她以為陸青折會詫異到無話可說,可是陸青折淡淡道:您覺得他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他性格如此,天真到想做什么就去做,又脆弱得承擔不了后果,養(yǎng)成了習慣性撒謊。方母答,我和他在他父親的問題上,吵了那么多年,對他的了解程度肯定比你高,被他騙過去的次數(shù)也絕對比你多。你因他生氣是正常的,我已經(jīng)被他氣到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起波瀾了 她道:然后他在我一堆老朋友面前出了柜。 陸青折道:他性格有問題?您去問問他的同學,沒人覺得他哪里不好。您會這么看待他,是因為他在親近的人面前,根本不敢正確地處理這種事情。難道不是他的監(jiān)護人更有問題一點? 別人有什么想法,會先商量,商量不行就纏著吵鬧,這些全都行不通的話,最后要么放棄,要么撒謊。陸青折道,他會和您商量嗎?這么問沒抓住重點,應該說,您愿意和他商量嗎? 方母說:我努力糾正過他。 如果在他臉上留一巴掌,讓他滾,這算糾正的話,我覺得他長到這么大還能保持最基本的身心健康,夠厲害了。陸青折道。 前幾次發(fā)現(xiàn)方飲隱瞞自己,陸青折確實是失望的,以至于某段時間里有些心煩意亂。 在他曾經(jīng)的想法里,這種事情應該發(fā)生在分手前夕,厭倦了和自己談戀愛的方飲會選擇敷衍了事。比起面對自己,方飲更樂意痛痛快快吃點不該碰的忌口。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事實并不是這樣,方飲還是喜歡他的,只是不懂事。 方飲在這種估計會惹人生氣并被反對的事情上,不會商量,也不會纏著吵鬧,他警覺地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放棄或者撒謊。 在養(yǎng)成這種潛意識的行為前,方飲肯定有過很多次的試探,這種試探無一例外有了差到不能更差的下場,讓他習慣了閉嘴。 即便他面對的人不是方母,是陸青折,也是如此。像是挨打挨多了,常常捂著頭,之后不管是誰走近他,都讓他飛快地捂住頭。 哦,如果你覺得他這樣很好,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方母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陸青折說:阿姨,我能理解他這樣,和我認可他這樣,是兩碼事。 方母意識到自己強詞奪理了,可一個小輩在自己面前那么強勢,這讓她煩悶。 他會改的,我陪著他改。就算他的觀念和我的有沖突,我也會傾聽他。沒人喜歡藏著掖著,他只是暫時不敢分享。陸青折道。 方母不以為意地牽了一下嘴角:真的? 陸青折說:您放心。 方母嗤笑:我疑惑的是方飲到底會不會改,不是你能不能陪。你放心些什么? 陸青折也笑,笑得如同穩(wěn)cao勝券的贏家:就憑他愿意為我出柜,我該對他有這份底氣。 醫(yī)生和護士進監(jiān)護室給方飲換藥和檢查,出來時,和他們說病人醒了,但精神狀態(tài)欠佳。 醫(yī)生神情嚴肅,問了幾句以往的情況,陸青折一一答了。他對方飲的過往病史了解得很清楚,接下來醫(yī)生制訂方案也能比較明確。 醫(yī)生提醒:接下來要下決心調(diào)養(yǎng)的啊。 陸青折感謝完醫(yī)生,問:什么時候可以進去看他? 醫(yī)生看他和方飲這么熟,又是一臉焦急,心里有了幾分猜測。他問:你姓陸? 陸青折點點頭,醫(yī)生道:進去吧,沒什么事情的。剛剛他問起你在不在呢。 得到醫(yī)生的同意,陸青折轉(zhuǎn)頭看向方母。 方母盯著對面行李箱上方飲的背包,神色難得恍惚。她在這里待了許久,就算坐著椅子,也坐累了,身影看上去有些疲倦,沒再挺直著腰桿,還伸手揉了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