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又去討蔭補了。

    林嬌娘慢了一步，很快也跟了上去，“娘，你等等我！”

    這回到底如意了。林荀之拿著婚事的事情勸林蔚之，“你姑娘就要嫁去公府了，我也得了尚書的好處，偏偏三弟還是白身，難免讓人腹誹，我看不如將候府的蔭補先給了三弟。”

    林蔚之一愣，到底只有一個兒子，若是耽誤前程如何是好。

    “慎哥兒考中了秀才，已經(jīng)半只腳入門了。有我這個大伯在，不會叫他吃苦的。”

    得了林荀之這句話，林蔚之只能應(yīng)下了。

    冥冥之中，他忽然想起了當(dāng)初李平兒同他說的那件事情，四女婿來送禮，卻是給大哥送的禮。

    那時候只是有些埋怨四女婿，這一刻，他卻心下惶惶然。

    他享受的這份榮華，是女兒拿命換來的。他自己，又做了什么呢？這份在云端的卑微和惶恐，一下子包裹住了他。

    第65章

    老夫人的壽辰?jīng)]到，但是承恩公府那邊先送來了帖子。

    大夫人特意帶著李平兒，又備足了厚禮，客客氣氣地登門來拜訪承恩公了。

    與其說拜訪承恩公，不如說是帶著李平兒去給家里相看。

    皇后娘娘的弟弟名喚金如意，金家也是世家，底蘊非常，幼年時侯便定下了睦州牧劉熟的嫡長女。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生了兩男一女，兩人感情和睦，連妾室也不曾有。

    也正是因著這份深情，三十來歲的劉氏女老蚌生珠，卻死在了生產(chǎn)上面。母子一同去了，獨獨留下金如意。

    如意如意，一直順風(fēng)順意。臨到中年喪妻喪子，一下子就喝起酒來。只是這都不妨礙承恩公府認(rèn)下的這門婚事。

    大夫人同李平兒坐在花廳，來迎客的卻不是夫人老爺，而是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少女。

    這少女身量不高，開口就叫李平兒jiejie。

    李平兒連忙避開半禮，不敢認(rèn)。

    少女就笑了起來，“你倒是個老實的?！?/br>
    大夫人臉色微變，聽出來這是誰了。

    金如意唯一的女兒，金順娘。

    “我娘剛剛才去，你們這就急著上門，也不怕我拿鞭子把你們抽出去？”金如意笑了笑，邪性地拿著鞭子點了點桌子。

    大夫人得臉色變了又變，這才強忍著怒意，笑著道：“還不知道姑娘的身份呢?！?/br>
    “得了吧，您也不是傻子，怎么瞧不出我是誰。”金順娘笑嘻嘻地坐了下來，“若不是姑姑開口給了你們這個臉子，我才懶得來呢。林萱兒，我打聽過你的身世，在屠戶那兒叫做李平兒是吧，字也不識幾個，我爹正眼都不會看你一眼的。你這樣的人，死了牌位都不配進我金家祠堂！”

    李平兒緩緩起了身，“我只盼著能給皇后娘娘效忠，不給她生事。想來姑娘心里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特意來提點我。姑娘放心，我是萬萬不會給金家添堵的。我雖字寫得不好，卻一直肯學(xué)的，若是爺喜歡才華橫溢的，那多來幾個jiejiemeimei一同為爺開枝散葉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你！”金順娘的一張臉堵得通紅。

    大夫人咳了咳，“胡鬧，怎么當(dāng)著姑娘的面說這個?！?/br>
    “呀，是我規(guī)矩沒學(xué)好，我給姑娘賠不是。村里都覺得是多子多福……我是不成器的，若是日后生了孩子，還得祖母教導(dǎo)才行?！崩钇絻哼B忙行禮賠罪。

    聽她這話，那頭才過來四個丫鬟開道，另有一個jiejie扶著金老夫人，“你說的話我聽到了，雖然粗俗了些，心卻是好的，可見皇后娘娘慧眼識珠?！?/br>
    李平兒又行禮，“見過老夫人?！?/br>
    金老夫人點點頭，揮手將金順娘喚來身邊，又拍了拍身邊扶著自己的姑娘，“這是順娘的表姨，名喚劉玉菏，是個知冷暖的，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金jiejie。”李平兒毫不猶豫地行禮。

    金老夫人這才笑了起來，“我也不瞞著你，你給我做兒媳婦，我是看不上的。只是你這番話倒也中聽?！?/br>
    李平兒臉色微紅，低著頭不做聲。

    “可見你是好的，到我這里來，我慢慢教你便是了?！?/br>
    李平兒又連聲道謝，“我見夫人格外親切，現(xiàn)下想來，竟然同我在燕回庵里拜的菩薩一般，可見是緣分。若是夫人肯教萱兒，是萱兒的福氣?！?/br>
    金老夫人這回是徹底高興了，“罷了罷了，你小孩子還不懂事呢。這個鐲子拿去罷?！?/br>
    卻是送了李平兒一對水頭十足的青玉鐲子。

    “我看著兒媳婦長大的，不能讓劉家為難。這個婚期，再快也要明年定下，若是入門，還得等兩年，這兩年里，有玉菏幫著，你看可行？”

    大夫人點點頭：“人倫孝道，自當(dāng)如此?！?/br>
    “我看，倒不如叫她給我娘親吃齋念孝！”金順娘冷聲道。

    大夫人臉色微變。

    “我爹娘尚在，祖母更是壽辰將近……若是對外說守孝，只怕惹人非議。倒不如我為jiejie戒口吃齋，我雖沒見過jiejie，卻曉得她一定是個大好人，所以姑娘才能對jiejie這樣思念。既如此，我愿意吃齋三年，以全姑娘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好叫天下人都曉得姑娘的孝心。”

    金老夫人一愣，抬頭看李平兒，卻是誠心實意的模樣。

    “夫人不必?fù)?dān)心，我們常年在鄉(xiāng)下不曾吃rou，三年不是什么難事，若是三年不夠，吃個五年十年也當(dāng)?shù)??！崩钇絻狐c點頭，十分誠心的模樣。

    大夫人心下明白了，連忙配合地嗔怪道：“你這個傻孩子，你連著吃了三年的素，叫外頭人怎么看姑娘?！?/br>
    李平兒撓了撓頭，訕訕地解釋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曉得姑娘是為了我好，若是能讓爺，讓夫人明白我的誠心，別說三年了，就是吃十年的素，我也是樂意的?！?/br>
    金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抬了一眼，“你不把吃苦當(dāng)苦，可見是個聰明人?！?/br>
    李平兒大大方方地道了謝，“錦衣玉食算什么辛苦呢，若不是皇后娘娘提攜，我們林家又哪里來的承恩侯府?！?/br>
    這番話，倒是真正讓金老夫人松動了，“你是個好的，雖然不懂事，但好在年紀(jì)小能慢慢學(xué)，配了我兒，倒也值當(dāng)?！?/br>
    大夫人路上倒是對李平兒高看了三分，回來同丈夫全須全尾地交代了所有事情，“不愧是林妃娘娘的親妹子，我都不曾想到要這樣說。虧得她年紀(jì)小，竟然這樣周全?！?/br>
    林荀之也有幾分得意，“到底是咱們林家的姑娘?！?/br>
    “只是到底年紀(jì)小，不明白其中厲害。我瞧著那個劉家表姐是個厲害的人物，唉……”大夫人擺擺手。

    林荀之不以為然，“只要七皇子位子穩(wěn)當(dāng)，她就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國公府的媳婦，旁人還拿不到這樣的姻緣呢?！?/br>
    “話雖如此，可總歸是咱們才是親家了，不好叫金家摘了桃子。咱家雖然沒有合適的女兒，可若是……若是萱姐兒嫁過去就有了呢？我瞧著金順娘脾氣乖張，不像是能做皇后的料子?！?/br>
    林荀之心下一動，“你的意思是……”

    大夫人微微一笑，招手喚來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婢，身邊站著一對容貌不顯的丫鬟。

    待林荀之見過后，大夫人又揮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這是我特意尋了娘家的路子，千金買來的?！?/br>
    林荀之一愣，有些懵懂了，“金如意方才逝妻，公然送美婢，要不得?。　?/br>
    “可不是送給他的?！贝蠓蛉斯恍?，“你可笑的，金如意有個好友叫李璇問，這個美婢啊，就是送給他的。”

    “千金買來的……就送給一個不出名的公子哥兒？”

    大夫人搖搖頭，“這個生得好的，只要百兩，可那兩個不出彩的，才價值千金呢?！?/br>
    林荀之目瞪口呆，怎么也沒想到。

    “這對丫鬟乃是罪臣之后，自幼習(xí)文學(xué)樂，才華橫溢，同金如意早逝的妻子，還有幾分淵源。如今特特更名換了籍貫，是留著給金如意的?！?/br>
    林荀之拍了拍手，“妙啊，還是夫人棋高一著?！?/br>
    這兩夫妻志得意滿，那頭李平兒就一個頭兩個大，在屋子里急得不像話。

    “我才不去受罪呢，老太太話里藏jian，表妹還急著上位。別的不提，那姑娘瞧著沒比我小多少，兒子比我年紀(jì)還大呢，能管我叫母親？”李平兒嘟囔了一聲，把手上的一對玉鐲子摘了下來，“這三年里，要是生了孫子下來，我直接做人家祖母了?！?/br>
    李平兒越想越覺得自己被坑了，這嫁過去，日子還不如江文秀呢。

    只是江文秀覺得親事好，林家更覺得親事好，一時之間，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平兒幽幽嘆了口氣。

    因著同承恩公結(jié)親，以往的先生都辭退了?；屎竽锬锾匾鈸芰藡邒呦聛斫虒?dǎo)。

    雖然借著賞賜的名頭，可規(guī)矩卻是實打?qū)嵉摹４蟮种懒死钇絻旱谋憩F(xiàn)，皇后娘娘倒是特意賞了一對珊瑚做的手馴兒，戴在手上，瞧著模樣特別。

    第66章

    這邊李平兒被嬤嬤們磋磨著，那頭薛蓉也沒好過。

    原來范叔問求親不成，便猜到其中有變故。見薛少監(jiān)雖然對自己歡喜，卻遲遲不曾答應(yīng)，便特意從相識的薛家人那里打聽。

    薛家人有意瞞著他，只說薛家不曾分家，雖然薛少監(jiān)在京都做官，可到底要薛家族長點頭才行。

    范叔問笑了，這可不巧了，族長正是自己的老師，綿陽書院院長啊！這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情，為何不肯呢。

    薛家人又幫補道：薛少監(jiān)擔(dān)心因著這師徒之恩，擔(dān)心外頭人說是挾恩嫁女，這才不肯點頭答應(yīng)。

    得了這個底，范叔問信心滿滿，親自告假去了綿陽。

    見了師母，還不等他開口，師母就問了，“叔問，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好孩子，求親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只是你師父的弟弟啊有些頑固，不知變通。我且問你，你可愿意娶我薛家的姑娘？”

    范叔問哪里不肯，聽到這個嘴風(fēng)，滿心以為是薛蓉的事情，喜不自勝地應(yīng)道：“叔問愿意，多謝師母成全！”

    那頭綿陽書院的院長這才樂呵呵地走了出來，“好事情啊，好事情。你既是我的弟子，又是我們薛家的女婿了！”

    范叔問扭頭便請大長公主求親。

    大長公主倒也不拒絕，只是稍稍沉吟，問道：“這事情蹊蹺，若是好事，一口答應(yīng)下來也罷了，作甚繞一圈去大伯那里?！?/br>
    范叔問解釋道：“薛家親厚，還不曾分家，自然是族長作主?！?/br>
    大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那我就親自替你去求一回?！?/br>
    可等到大長公主上門求親的時候，忽然鬧騰了起來。原來范叔問求的是薛蓉，薛家給來的生辰八字卻叫大長公主看出了端倪。薛蓉是京中貴女，大長公主多少也有些印象，記著并不是這個年紀(jì)。

    大長公主何等人物，她自負(fù)皇親國戚，想要替侄兒求一個心愛的姑娘都不成。

    “你們一個一個的，仗著是他的先生就這樣欺負(fù)他，他雖是姓范，卻也是我的侄子！”大長公主勃然大怒，指著庚帖冷聲道。

    薛少監(jiān)不同意范叔問的求親，那薛蓉的婚事定然是不成了，薛家就盼著范叔問念在求學(xué)的師生情上面，悶頭娶了薛九君。

    可大長公主不是念舊情的主兒，她可不顧是不是薛少監(jiān)的意思，厲聲喝道：“你薛蓉既然你看不上我侄兒，我倒要看看，能嫁個什么好郎君！”

    本是做親，被這樣一鬧，渾成了結(jié)仇。

    大長公主轉(zhuǎn)圜去了樞密直學(xué)士賴致余那處，求娶賴宛蘊。她辦了兩回聚會，早早瞧中了這個姑娘。只可惜人家瞧不上范叔問。可乍然遇到了這事，大長公主越發(fā)氣急敗壞，就想要找個最好的來，狠狠地壓薛家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