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老夫人忍不住涕淚縱橫，她有生之年，到底見到了林家起勢了。高官親友齊聲恭賀，一時之間，門庭若市。林荀之送了羊脂玉觀音，林蔚之送了松鶴玉座屏，更別提栩哥兒當(dāng)眾背了一篇自己寫的詩，雖是稚嫩，卻惹得老夫人笑不停嘴。又因著林荀之升官，特意給母親請來的三品淑人的誥命。

    這大抵是林老夫人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候了。

    即便是林妃娘娘尚在，怕也沒有此刻的榮光。眾星拱月，席面上以她為尊。所有人說著奉承的話，做著順心的事情，連皇子都來獻(xiàn)禮。

    哪怕沒有大擺壽宴，哪怕沒有流水席面，這份榮光也是她這一生中最難忘懷的。

    她身著正裝，頭戴品釵，享盡了一個女子當(dāng)有的榮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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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隨著春去秋來，一年半的時光過去了。

    皇后娘娘派來的嬤嬤功成身退，李平兒也慢慢地從深居簡出的日子里，走向了皇后娘娘欽點(diǎn)的貴女生活。

    這一年半，李平兒也記不清有多少藤條落在身上了。不僅是走路，連睡覺都要挨一下。她先時不愿意，不過是嫁去承恩侯府，怎么比宮女要求還多了？

    可若是說故意磋磨她也不像話，大夫人不曾說過一句不好，嬤嬤也不是陽奉陰違兩面三刀的模樣，別的不提，就連日常的吃穿用度她都比從前的林湘頌還好，逢年過節(jié)得了的首飾，不少樣式都是宮制的。

    至于那些高門大戶的來往家世，許多連林大夫人也不甚清楚，嬤嬤也是一五一十細(xì)細(xì)交給了李平兒知道，讓她不至于怯場。

    這樣用心且周到，便是受苦也值當(dāng)了。可瞧著承恩公府，不像愿意花這樣大力氣的模樣，林大夫人更是不可能的，李平兒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弄清楚這是誰的意思。

    好在她愿意出錢，人也直白，直接就掏出了金鐲子問了嬤嬤。

    嬤嬤也是俗人，得了她的好，自然愿意提點(diǎn)她，“你是個知道感恩的，不枉費(fèi)娘娘替你周全這異常了。你出身不好，若是以后要和其他家太太交往，若是禮儀上出了錯，就會叫她們記著你的事情。你若是做的比誰都好，做得和標(biāo)桿一樣，自然誰也不會指摘你，反倒她們還要敬重你。”

    李平兒一愣，竟沒想到，皇后娘娘肯這樣替自己周全，“皇后娘娘百忙之中，竟還這樣惦記著我……”

    “娘娘定然是指望你們夫妻和睦的，到底強(qiáng)在一塊，不如真誠相待，親親熱熱做一家人。金大人啊，年紀(jì)比您大，性子不容易轉(zhuǎn)圜，還得您多擔(dān)待?！眿邒唠y得說了句誠懇話。

    紫光祿大夫不過是虛職，金如意半點(diǎn)都比不上金成。若不是皇后娘娘是他親jiejie，連虛職他都夠不上。

    他是個銀槍蠟燭頭，自己本身也不夠體貼，若是年紀(jì)還大了些，叫小姑娘如何忍受？只是這番話，承恩公府的人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李平兒打了個寒戰(zhàn)。她忽然想起了皇后娘娘，她生得極美，人也貴氣，說話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懷柔也樣樣不差。

    也正是因著這份超脫身份的關(guān)心，李平兒強(qiáng)忍了辛苦，到底在這一年多里學(xué)好了規(guī)矩，再次來到了皇宮之中。

    皇后娘娘倒是贊了她幾句，“一年多就能學(xué)成人家好幾年的本事，你是個勤勉的?！?/br>
    李平兒倒頭便跪，一點(diǎn)也瞧不出三品大員的侄女的嬌氣，“多謝娘娘栽培?！?/br>
    皇后娘娘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心下也又幾分憂愁。劉玉菏得了弟弟的青眼，眼見過了喪期，還遲遲不曾入府，不就是因?yàn)樾睦锷岵坏脛⒂窈首鲦础?/br>
    劉玉菏生得同那死去的弟媳極像，又有金順娘兄妹的支持，處處提點(diǎn)，竟惹得自家弟弟不肯娶李平兒了。

    若是不娶李平兒……皇后娘娘低頭看了一眼，神色復(fù)雜。

    李平兒自后宮出去，晚些時候又隨著大夫人去了承恩公府。

    倒不是她不愿意同江文秀去，反倒是江文秀怯場了。先前遇著金順娘的事情，大夫人一五一十同她交代了，倒是唬得她又病了一場。

    如今要去承恩公府，江文秀不肯牽頭，心里隱隱還有些怪罪侯府。大夫人自然得親自帶著李平兒去了。

    路上，大夫人已經(jīng)交代了，如今承恩公勢頭正猛，萬萬不能沖撞。

    這一回，李平兒倒是見著了金如意。

    一年來，因著嬤嬤給的法子好，倒是把李平兒手上的硬繭抹去了，連同皮膚瞧著也白嫩許多，同京中姑娘沒甚么差別了。

    金如意喜歡騎馬，權(quán)當(dāng)是投其所好，李平兒撿了馬術(shù)同騎射，巾幗不讓須眉。

    再加上時興的妝容，便說是入宮當(dāng)妃子也使得了。

    可以說這一年里，為了叫金如意有些好感，李平兒學(xué)了不少東西。

    可正如皇后娘娘擔(dān)心的那樣，金如意心里有了人了。

    這人不是旁人，偏偏是劉玉菏。

    劉玉菏既沒有如花似玉的模樣，也不比旁人才華處事要好，但是她生得同金如意死去的妻子極像，又更年輕些，讓金如意怎么也掙脫不出來，漸漸就醉倒在溫柔鄉(xiāng)里了。

    “我們還是不要成親的好。”

    李平兒一愣，倒也在意料之中。她抬頭看了看金如意，他生的極好，雖然已過而立之年身居三品閑職，卻仍舊一副富家書生打扮，不知人間愁苦的模樣。

    “我心里沒有你，而且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順娘，要劉家姑娘做她繼母。”金如意又接著說。

    李平兒低頭不語。

    “你若是愿意，我便回絕這門親事罷?！?/br>
    “大人怎么還開玩笑呢?！崩钇絻盒睦锖薏坏昧R娘，好家伙自己學(xué)了一年多的規(guī)矩，就等你這番話？

    “我不是開玩笑?！苯鹑缫馄馍蟻砹耍X得她貪慕富貴不聽勸告，“你若是嫁過來了，我保準(zhǔn)你撐不過三年?！?/br>
    李平兒嘆了口氣，“我曉得大人是憐惜我年紀(jì)小，怕我不曾想明白?？晌倚睦锩靼椎暮?，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皇后娘娘待我如此好，我必定肝腦涂地相報(bào)答。既然皇后娘娘瞧著這樁婚事好，那一定是極好的?！?/br>
    金如意一下子就噎住了。

    他剛剛想要發(fā)作，又聽得李平兒說：“大人不妨這樣想，我年紀(jì)小，既不要您花金銀，還有十足的陪嫁，更是處處敬著您。我做了您的妻子，也不會管束您，您面上情意都過去了，也能為皇后娘娘分憂。若是您心中有意她人為妻，不妨晚兩年做平妻或者納入府中，我定然叫她做jiejie。她雖是面上吃些虧，可您是紫光祿大夫，替她請了三品誥命，也不比旁人差不是?！?/br>
    金如意一愣，他從沒想過李平兒竟是不爭不搶，一副替他著想的模樣，仿佛比承恩公府的人更體量皇后娘娘了。

    他的語氣也軟和下來，“我曉得是難為你了?？墒瞧狡薜降撞煌住闳羰强喜患藿o我，我同jiejie說明白，另外給你尋一戶好人家就是了。你年紀(jì)小，不明白成親須是兩情相悅這種事情?！?/br>
    “無非就是孩子分嫡庶了，倒是jiejie想的長遠(yuǎn)，我只念著開枝散葉，不曾想jiejie已經(jīng)想到了分家產(chǎn)了。唉呀！”李平兒苦惱地拍了拍巴掌，“若是jiejie擔(dān)心這個，的確是個問題。只是若是平妻記在了宗祠之中，孩子倒也算是嫡出了?！?/br>
    她這番話大聲而響亮，一下子草叢中哄哄了一下，顯見得是給人聽去了。

    金如意連忙道：“她已經(jīng)說過了，只守著順娘他們幾個，斷然不會再生孩子了?！?/br>
    “既然如此，府中以她為尊，外頭她也是三品誥命，即便只是平妻，身份也尊貴非凡。還是您聽信了旁人的話，嫌棄我曾流落鄉(xiāng)間……”李平兒低頭淚垂，倒是有幾分弱柳扶風(fēng)的意味。

    金如意腦子中混亂一片，聽李平兒說的有幾分道理，不免也又幾分憐惜，“唉，我已經(jīng)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比你還大了一輪呢，又怎么會嫌棄你呢。只是你年紀(jì)尚小，我大兒年紀(jì)都同你相仿了，你不如嫁給同齡人，也好過做繼母不是?！?/br>
    “若是因著這個，您現(xiàn)下是三十幾歲，等三十年后，您六十幾歲，我也四五十的人了，相差又有多少呢?！?/br>
    金如意一愣，似乎還真的是這個道理。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了。

    李平兒掩面便哭，更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大人您是好心人，愿意這樣為我著想。若是我運(yùn)氣不夠您瞧不上，我便絞了頭發(fā)去做姑子罷，也好一全皇后娘娘的恩情……”

    金如意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br>
    到底是不再談悔婚的事情了。

    大夫人聽李平兒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心中明白了大半，看來這個侄女是籠不住金如意的心了。

    大夫人又喚來了先前準(zhǔn)備好的美貌女子，借機(jī)將美婢獻(xiàn)給了金如意的好友李璇問。果不其然，之前準(zhǔn)備好的兩個姑娘順理成章地進(jìn)了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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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這一年來，林嬌娘氣派地嫁去了南康伯府，蔣玉昆自然也掙得盆滿缽滿。

    也因著在來往于江南一帶，蔣玉昆還帶了個姨娘回來，是手下人孝敬他的，原是小家碧玉，跟著他在江南應(yīng)酬。只這回懷上了孩子，便想著帶回京中。

    林葉兒氣瘋了，反手將那姑娘發(fā)賣了，又鬧著要同蔣玉昆同去江南。那姨娘本懷上了孩子，因著買賣顛簸，去了不干凈的地方，孩子便掉了。

    蔣玉昆氣急了，可又不敢同林葉兒鬧開了，索性頭一扭，搬出去住了。

    林葉兒心里氣憤，在蔣家受了這些磋磨，結(jié)果姨娘的肚子先大起來。她氣不過，扭頭就要娘家替自己出頭。

    江文秀聽了就笑，“你不是還怪我當(dāng)年不該這樣對你娘嘛？我瞧著你做的倒更干脆，直接把人賣了！”

    林葉兒臉色漲紅，見父親不肯見自己，嫡母又只顧著嘲笑，幾近是落荒而逃了。倒是林蔚之到底心疼她，沒隔多久便悄悄請了蔣玉昆喝酒，到底把這樁事情圓過去了。

    倒是陸家的老太太沒撐過去，林湘頌得隨著夫君回老宅守孝。

    陸家鎮(zhèn)日讀書極是勤勉，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時間久了，夫妻到底少了親密，讓林湘頌十分苦悶。

    陸家規(guī)矩極重，婆母管著讀書，也不許小夫妻太親近分了心，林湘頌初來乍到還能習(xí)慣，可日子久了便覺得鎮(zhèn)日坐牢一般，心里苦得很。

    便是吟詩作畫，也要有附和的人不是？家里出了喪事，不能同姐妹再來往，更沒有什么完了，倒讓林湘頌有些受不了。

    好在趕在陸老夫人離開前，林湘頌先開懷了，陸老夫人心里大喜之下，心無牽掛地去了。

    眼見太婆婆去世了，要守孝吃素，大夫人見不得女兒和外孫吃苦，特意請托了人，找了個做素菜的廚娘送過去，又尋了個退下來的宮嬤嬤給女兒保駕護(hù)航，就盼著能讓女兒順心一些。

    只是眼瞧著林湘頌懷上了，林葉兒也不矯情了，成日里鬧著要蔣玉昆陪著自己，生個兒子。有了這個目標(biāo)，兩人重新又好得蜜里調(diào)油，一會兒出去莊子玩，一會兒又去逛街，親近的不得了。

    這事情叫李平兒知道了，只覺得涼薄。

    她先前便覺得這個四姐夫不像話，現(xiàn)在看來，就是蛇鼠一窩，臭味相投。

    可是李平兒已經(jīng)不愿意再點(diǎn)出來了。

    她想起了紅姨娘近些時候連著大補(bǔ)，似乎已經(jīng)懷上了。

    母親成日埋怨，父親小意求饒，躲去了書房。

    哥哥原本也打聽了金如意不是好人，經(jīng)常給她買花買吃食，哄她高興。只是近日來婚事將近，大伯父有意柱國公家的卿明珠，兩家來往親近了許多。

    卿明珠自燕王那件事情后，一直被京中貴女嘲笑。柱國公曉得自己女兒不能高嫁，便僑中了林質(zhì)慎。

    林質(zhì)慎性子好，又是秀才，日后更是要承襲侯府得。旁的不提，光憑他是七皇子親的小舅子，就足夠讓人艷羨了。

    只是林家是大房說了算，好人家的女兒，到底舍不得。

    可柱國公不怕，江文秀越軟越好，他的女兒是個混世魔王，想來也只有江文秀這樣的婆母還肯讓著她，怕著她了。

    不得不說，柱國公的眼光是極好的，李平兒心想，哥哥老實(shí)憨厚，還沒把人娶進(jìn)門呢，就被卿明珠指揮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抱怨都沒處發(fā)。

    大家一屋子事情，各自的雞毛都沒弄干凈。自從七皇子記在了皇后名下，一切都不一樣了，林家仿佛頃刻間隨著七皇子雞犬升天。

    即便再低調(diào)，蔣玉昆的家事，紅姨娘懷孕……這些悉悉索索上不得臺面的，都在京中像是菜市口的菜一樣切切談?wù)摗?/br>
    以往，這些東西，林大夫人都藏得很緊，若不是上回林葉兒口出狂言，京中也不會知道林四送賀禮巴結(jié)大伯父的事情。

    李平兒瞧了林大夫人一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