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癮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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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 饒是生活在國外, 他們也是刻板的中式家庭,刻板的父母。 上一段失敗的婚姻,讓他們把那些熱情和偏執(zhí)的寵愛都傾注于他這個“來之不易的愛的結晶”身上。 他們不允許他吃一絲一毫的苦,包括不僅限于, 哪怕知道他喜歡架子鼓, 早早送他跟著加州當?shù)刈詈玫睦蠋煂W習,卻絲毫不忍心他整日關在鼓房, 到點就來接他下課, 不允許他帶鼓棒回家。 他們會跟老師商量上課的時間不可以超過一個半小時, 這是勞逸結合最標準科學的時間,不可以有課外任務, 他還要讀少年數(shù)學班, 連兒童架子鼓比賽都不會為他報名去參加。 父母始終認為, 音樂呢, 只是一種開發(fā)智商的興趣, 并不指望他在此達成多么高的造詣, 也不在意他是否對此真的擁有這樣的天賦。照他們的話所說, 他們家沒有帶著這種天賦的基因。 在受過“高等教育”的父母認知中, 為他規(guī)劃好的人生就是盡早回國讀書, 按部就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剡^完一生,要么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名牙醫(yī),或是像母親一樣成為一位經(jīng)濟學者。 前者治病救人,后者關心世界的變化,這才是最實在的事情,也是不需要花多大代價就可以達到的目標。 成為音樂家什么的,太過虛無縹緲了。 父母還會常常對著兒童溺水身亡的社會新聞嘖嘖感嘆,這些孩子的父母真是不稱職,十月懷胎,在愛中誕生的生命,就那么被洪流卷走了。 所以在加州的最后一個夏天,父母帶著他去郊區(qū)度假,連屋后游泳池的池水都讓人抽干了。就怕他們不在家,年僅七歲的他掉進去會出點什么意外,連打掃別墅的人都說,他的父母實在是太夸張了。 那時那條街上,也住著一戶華人。 說是鄰居,實則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小半個街區(qū),這個世界上,特別有錢的人和一般有錢的人家,還是有點區(qū)別的。 從那座明顯是請了設計師,精心打造過的瞰景別墅的玻璃外墻,巨大的花園,還有一望無際的游泳池,就能看出一二。 雖然那棟漂亮的房子最后幾乎被一把火燒成了黑漆漆的廢墟。 懷野卻仍記憶猶新。 那座房子里,最讓懷野印象深刻的,不是盛滿水的游泳池,也不是精致肅穆如博物館的巨大房屋。 而是幾乎每天,那里都會飄出無休無止的樂聲。 從早到晚。 像是永遠不會被磨壞走針的留聲機,永遠不會卡帶的隨聲聽,像是一場背靠森林,坐落于街道邊,與自然一齊孕育而生的天然音樂會,大提琴、小提琴、還有鋼琴的旋律,不舍晝夜地在空氣中纏綿,交織,像是天邊的云一樣,源源不斷。 ——那時年紀尚且很小,只接觸過架子鼓的懷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把其中的樂器辨識得這么清楚。 他只能在睡前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用空蕩蕩的雙手模擬打鼓,白天被父母按在桌前看枯燥無味的益智讀本,做開發(fā)大腦的無聊數(shù)學題,然而,居然有人可以一整天都可以和音樂作伴! 這讓他感到十分羨慕。 他終于有了機會。 那天父母要去拜訪當?shù)氐呐笥?,他半夜小心翼翼地沖了個冷水澡,踢開被子打開窗戶,還有閣樓的通風口,晾了一整夜的涼風,第二天還把腦門兒貼在曬得發(fā)燙的玻璃許久,從起床開始就撕心裂肺地假裝咳嗽。 父母終于千叮嚀、萬囑咐地出了門,他也偷偷地從屋后摸了出去。 那半條街道很長、很長。 追著從身前身后掠過的悶熱夏風,鄰居烤披薩的香氣,四周飛舞著綠色的蜻蜓,路邊如野草一般瘋長的薄荷樹的清苦味道,當?shù)厣倌陚儾戎逅奶庯w越的身影,花園里噴水器濺射而出的五顏六色的彩虹。 他跟著那纏纏綿綿,瑩瑩繞繞在耳邊數(shù)日的樂聲,幾乎一刻不得停歇,終于跑到那棟龐然大物一般巨大的房子前,踩住臺階,高高攀上了欄桿兒,望了進去,終于得償如愿。 說那里如宮殿也不為過。 一望無際的游泳池,紛香馥郁的大花園,潔白的羅馬廊柱,足有二層樓那么高的透明落地窗。 輕紗浮動,綿長動聽的樂聲仿佛天籟,端坐于房中練習大提琴的少女的皮膚,在陽光下,如白玉般剔透。 她看起來比他大四五歲模樣,卻已經(jīng)成了音樂最忠誠虔誠的信徒。 一襲白裙一塵不染,棕黑色的發(fā)垂至腰間,深邃的眉眼有幾分混血的味道,混合著亞洲人五官輪廓的柔和,漂亮的好似不該出現(xiàn)在這人間。 少女的腦袋微微傾向懷中的大提琴,眼睫微垂,纖細的手腕兒帶動琴弓翩躚,就能演奏出這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懷野一時都忘記了。 自己到底是來聽音樂,還是來看她的。 她那天顯然也獨自在家,守著四處空蕩蕩的琴房,沉浸到連菲傭送來的果盤都不曾碰過。 可當她注意到高高攀著欄桿兒,在外面偷看的他,抬眸朝他看過來時,他從她的眼底,看到的卻不是他想象中的沉醉與入迷。 是望不到底的寂寥。 空洞的寂寥。 假裝享受的寂寥。 懷野那時尚且不能準確描述從她臉上看到的情緒。 但后來回國,從課本上學到了這個詞時,第一時間浮現(xiàn)而出的,就是那日第一眼見到她的情景。 當時她看到他,還愣了一愣,接著音樂停下,她就從琴凳站了起來,施施然地從屋子里走出來。 他知道她也許會趕走他,但他已經(jīng)做好了絕不會如她所愿的打算。 甚至,他想像同父母講條件那樣,看十頁科學讀本就允許他打半小時的鼓,他也準備同她說,如果她放他進去看看,他可以用其他東西和她交換——雖然他那時還沒想好要用什么來討她的歡心。 少女是會說中文的,也許她也聽說過每到夏天,附近就會有一些在美華人來這邊度假。 她不等他開口,便用一種疏淡的語氣,沒什么情緒地對他說: “你可以進來看的。” 她好像早已習慣了被人像欣賞藝術品那般,從上到下、從頭到尾地打量、觀看,也許來這邊像隔岸觀火一般看她的人不止他一人。 說完她又坐回了琴凳,重新拿起琴弓。 懷野過于迫切,都忘了去正門按門鈴,直接攀著那欄桿兒,手腳麻利地就翻了進來。 他卻沒注意,下方就是游泳池。 一個不留神,一腳踩空,整個人就掉了下去。 清涼的、充斥著淡淡消毒液味道的泳池水,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他,驅趕走了這個夏日漫長的悶熱,還有獨坐在房中計較三角形和阿拉伯數(shù)字的枯燥和無聊。 琴聲沒有再次響起,卻聽到了她銀鈴兒般清脆好聽的笑聲。 他得償如愿地進到了她的家中,得償如愿地掉入了有水的游泳池,當晚也得償如愿地感冒了。 * 喬稚晚決定去剪頭發(fā)。 照rachel所說,淑女就是要留長發(fā)的,這樣更貼合她的舞臺氣質,與大提琴古典厚重的琴音更為相襯。她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父親的才華,她精美的形象會使她獲得更多人的喜愛。 往常她的造型都是rachel請的常駐樂團的專門造型師來替她打造,如果她當日涂了過于鮮艷的口紅,會被強硬地要求擦掉,rachel會說音樂會那樣高雅的場合,過于明艷的色彩會顯得艷俗,拉低整場演出的效果。 除了正裝和禮服,她幾乎很少穿膝蓋以上的裙子,演出時總是長裙逶迤,下了舞臺她的日常穿著也以優(yōu)雅的版型為主。 也許是真的逆反了吧。 她坐在這間質樸狹小的美發(fā)店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這么想著。 刺刺借給懷野的那把貝斯是一把備用,弦老化不少,懷野下午從丁滿的店里幫忙回來,帶喬稚晚出去買了新的琴弦,她突然提出了想剪頭發(fā),于是他就帶她來到這里。 這家店還做美容業(yè)務,懷野上次和丁滿為了混入那家livehouse一人畫了個鬼臉妝,熱情的老板娘當時還嘰嘰喳喳的,問他這么帥的男孩子為什么要把自己化成那副鬼樣子,這次他帶著喬稚晚進來,一眼就認了出來。 “小帥哥,又來了??!”老板娘放下貼著小廣告的扇子,站起來,主動和他打了招呼,“這次又來畫什么?” 又見到他身旁跟著的女人,更是眉開眼笑:“——唷,這是交女朋友了?” 喬稚晚才想否認說不是,懷野卻輕輕拍了下她的脊背,示意她過去坐下,也笑著回應老板娘:“給她剪個頭發(fā)?!?/br> 他也許也是不留神,拍到了她的腰。 喬稚晚腰有點敏感,意識到了,脊背稍稍一僵硬,她便被老板娘按住了肩膀,兀自帶到了座位前,按著坐了下去。 喬稚晚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滿地頭發(fā)沒來得及收拾,都沾到了她的鞋面兒,空氣中飄著燙染頭發(fā)時用的劣質藥水味兒,很刺鼻。 老板娘問懷野:“小帥哥,你女朋友剪什么?”又繞著他轉了兩圈兒,還去摸他的頭發(fā),“你這頭發(fā)呢,剪不剪?” “我不要,”懷野討厭被陌生人碰頭發(fā),躲開了老板娘,找了處地方坐下,說,“給她隨便剪剪,別剪太丑。” “……” 明明是她剪,問他干什么? 他還一副替她作了決定的樣子。 喬稚晚腹誹。 “——好嘞好嘞,等等我哈。” 喬稚晚這進來了才有點后悔,從鏡子中瞧了眼懷野,輕輕皺了下眉,趁老板娘進去里面,小小聲地:“……喂,不能換個地方嗎,非要在這里?” 懷野見她這幅嫌棄的表情,有點兒看笑話似地淡淡瞥她了眼,從口袋中摸出煙盒兒,一臉的理所當然:“可以換,這是這片兒最便宜的了,你有錢我們隨便換?!?/br> 喬稚晚心底呵呵兩聲,跟他認識這段時間也是學了點兒他的厚臉皮的,對他淡淡一笑,一五一十地說:“弟弟,雇我給你的樂隊打工,怎么也得你出錢吧?你不管管我?”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從鏡子里直勾勾地看著他。 倒是有點兒可憐巴巴的。 隔著煙氣,懷野迎視上她,聽出了她在學他,唇角不禁揚起了笑意,好笑地對她說:“我說,你現(xiàn)在也太墮落了,下一步不會就是要找個人包養(yǎng)你了吧?你是不是今天還準備染個頭,再發(fā)張照片,好好氣氣你媽?” 喬稚晚居然覺得他這個提議很不錯,半挑起眉:“可以啊,你給我掏錢我就這么做,怎么樣?” 懷野都有點兒招架不住她了,哭笑不得:“喂,你真的假的,你長這么大沒染過頭發(fā)?” “沒有。” “你白活了,”他輕嘲著,稍稍別開臉,有點不自在似的,小聲道:“不過我也沒染過?!?/br> “那你和我一起?!?/br> “我不要,”他拒絕,“太二了?!?/br> “你玩樂隊不染頭發(fā)?”她很是驚訝。 他都要氣笑了:“你什么刻板印象,誰說玩樂隊一定要染頭發(fā)了?!?/br> 二人正這么一言一語地說著,老板娘出來了,不好意思地對他們說:“哎喲,小帥哥,真抱歉,我先得幫另一個客人弄一下頭發(fā),你女朋友先去洗個頭等我吧?!?/br> “好?!?/br> 懷野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老板娘又不好意思了,訕訕地笑道:“不過,今天店里就我一個……” “……” 懷野抬頭,大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