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聲音渾厚蒼老，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

    謝小玉嚇的手里的醫(yī)療包都掉地上，扭頭看到有位莊嚴肅穆的老人家，頭發(fā)灰白了，腰板依舊挺的筆直。

    看氣質(zhì)是位老軍人，身上穿著病號服，應(yīng)該是離退休干部。

    她忙道：“爺爺，我是兒科部的護士，您大半夜的來太平間干什么呀？”

    周懷業(yè)是來祭奠一下這位犧牲了的小同志，不成想撞到有人偷跑來太平間，還是醫(yī)院的小護士。

    這個叫謝小玉的，是他二兒子招進來了，身世背景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不是什么壞人。

    周懷業(yè)和藹的問道：“我來送送他，那你呢，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夜半三更來太平間做什么？”

    謝小玉眼睛一紅，“我想給這位犧牲的大哥哥整理一下遺容，如果他有家人，可能也不希望家人看到他殘破的身體……”

    周懷業(yè)蒼老的聲音沙啞了，“難為你有這個心，爺爺在這里陪你，你給他整理整理，叫他體體面面的離開?！?/br>
    謝小玉眼眶一酸，忙忍住。

    她先拿毛巾打濕了水，給犧牲的干警擦掉臉上身上的血跡，足足換了四五盆水才擦干凈，然后給他身上十幾處傷口全都小心的縫合，尤其是臉上那一道，從眉骨劃到下顎，她縫合的格外細致。

    謝小玉心頭哽咽的難受，最后給他整理了一下頭發(fā)。

    周懷業(yè)看到謝小玉縫合的時候，比給活人縫合傷口還要仔細，他忍不住問道：“小玉，你不害怕嗎？”

    謝小玉說：“不怕，我?guī)煾嫡f，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再說了，大哥哥是為國為民才犧牲的，他們不管活著還是死去，身上都正氣浩然，我沒害過好人，我不怕！”

    周懷業(yè)贊許不已，這小丫頭不錯。

    他道：“你怎么想起來給這位同志整理遺容的？”

    謝小玉有點難過，又很自豪，“我對象在公安大學，以后也會是位光榮的公安干警?！?/br>
    “干公安很危險啊，你沒想過讓你小對象換個工作？”

    謝小玉搖搖頭，“都怕危險都不去做公安，那誰來打擊罪犯保護老百姓呢，我是很害怕，但是我不會阻止我對象的，爺爺也太小看我了?！?/br>
    周懷業(yè)欣慰的點點頭，心里越發(fā)對謝小玉贊許不已。

    謝小玉走后沒多久，周成風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爺爺，您怎么來太平間這里，可把我找死了?！?/br>
    周成風晚上在醫(yī)院陪房，半夜驚醒了，發(fā)現(xiàn)本該在病床上的爺爺不見了，醫(yī)院里外都找遍，想到今天犧牲了一位干警小同志，搞不好爺爺來了太平間，果然在這里找到了。

    周懷業(yè)吩咐孫子，“你去家里，把五斗柜最里面的那套軍裝拿過來，給這位小同志換上?！?/br>
    “爺爺，您穿著那套軍裝上過前線、上面還有彈孔呢，平時都不叫我們碰，您怎么……”

    周懷業(yè)瞪一眼孫子，“這小同志為國捐軀，我不能叫他走的時候都沒一套體面的衣裳，你給老子趕快去，遲一分鐘，給你一頓鞭子！”

    “我馬上去！”

    ……

    “小玉，你膽子可真大，大半夜的，我絕對不敢去太平間?！庇刃幣闹目谡f道。

    謝小玉不知道為什么，那會她就是不害怕，“還好碰到一位老爺爺，陪了我一會?！?/br>
    尤小寧捂著嘴巴驚恐不已，“你不會……你不會是……”

    謝小玉笑著打斷她，“是住院部離退休的老干部，一身的正氣，有影子，我看過了?！?/br>
    她去洗了手收好了醫(yī)療包，跟尤小寧說：“你頂一會，我把東西放回醫(yī)療室瞇一會。”

    “你去吧。”

    不過她沒瞇成，后半夜來了幾個發(fā)燒的小朋友，一直忙到天亮，等到她準備換班的時候，被人舉報了，說她故意損壞烈士的遺體。

    謝小玉：……

    舉報她的人是恭副主任，說有人看到她擅離崗位去太平間，好一會兒才回來。

    恭嵐早就看謝小玉不順眼了，“你半夜離崗，拿著醫(yī)療包去太平間，不會是有特殊的癖好吧，那里有烈士的遺體，可不容你褻瀆，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br>
    謝小玉：“恭副主任，我跟你說過我家那房子不賣給你，你沒必要針對我吧。”

    恭嵐兒子要結(jié)婚，打聽到謝小玉跟當副市長的父親斷絕關(guān)系后，想把原本自家的祖宅買回來，這樣兩個兒子結(jié)婚，一大家子還能住在一起。

    謝小玉沒同意，加上前幾天還跟她養(yǎng)母在門口吵一架，把她未婚先孕的事抖了出來，抓到機會，她當然趁機把謝小玉這個礙眼的攆走。

    恭嵐說：“我說的是房子的事嗎，我說的是你離崗去太平間的事情！”

    恭嵐不相信謝小玉半夜三更去太平間有什么好事，堅決把副院長叫過去。

    一行人到了太平間，周言儒發(fā)現(xiàn)老父親也在這里，旁邊還有幾個穿著公安制服的干警，紅著眼睛瞪著謝小玉。

    周言儒疑惑，害怕謝小玉真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小玉，你……”

    謝小玉無辜的后退一步，“我什么壞事都沒做，爺爺能幫我作證，你們問爺爺?！?/br>
    兩名年長一些的公安干警，大步朝謝小玉走過去。

    謝小玉嚇得后退一步，“大哥哥你們冷靜點，把事情調(diào)查清楚……”

    “敬禮?！?/br>
    年長的那位帶頭給謝小玉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哽咽道：“謝謝，謝謝你為我兄弟做的事。”

    謝小玉長舒一口氣，看來那位老爺爺已經(jīng)跟大哥哥他們說了一切。

    她低頭說道：“應(yīng)該的?！?/br>
    恭嵐疑惑不解，走過去一把扯開遺體上的白布，“謝小玉做什么了，看給你們激動的?！?/br>
    “你別動我兄弟！”

    余副所長還是遲了一步，白布被扯開了。

    犧牲的同志身上所有的傷口都被細心的縫好，身上穿著周懷業(yè)那件保存仔細的舊軍裝，軍裝的肩胛位置還有一個彈孔。

    ……

    事情水落石出，恭嵐被周言儒嚴厲的批評了一頓，停職反省。

    謝小玉看到周懷業(yè)身邊一位和他容貌相似的年輕人，還喊周懷業(yè)爺爺，正不錯眼的看她，她笑著道：“這位是景畫的哥哥吧，我跟景畫是好朋友，也叫你周哥哥吧?！?/br>
    周成風忙應(yīng)了一聲，直等到謝小玉走了，他還若有所思的看她背影，“這姑娘好熟悉啊……”

    “你個臭小子，別瞎惦記，她有對象了！”

    周懷業(yè)給了親孫子一個爆栗子，“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下流東西，回頭一定讓你爹抽你丫一頓鞭子?！?/br>
    周成風抱著腦袋討?zhàn)?，“爺爺你誤會了，我是真覺得她眼熟……”

    “你再惦記，我現(xiàn)在就給你一頓鞭子?！?/br>
    “不敢了不敢了。”

    本來心頭那點疑惑，被親爺爺幾個爆栗子給敲沒了。

    一直到周成風歸隊，他所在的部隊駐扎在祖國的邊疆，難得回家一次，銷假的時候副團還奇怪，“你怎么提前回來了？”

    看到孟景年，周成風腦殼“轟”的一下開竅了，他知道為什么看到謝小玉會覺得眼熟，不是他下流，是他真的見過！

    下次探親，他一定要找爺爺證明清白。

    周成風激動死了，搭著孟景年肩膀，“你祖父臨終前，畫的你祖母的素描像，拿出來再讓我看一眼。”

    第25章

    另外一頭, 謝小玉有驚無險的下班，心里還有些難過，想到嚴弋將來也會從事公安的工作, 突然就很想去見他。

    她在國營飯店買了大rou包子帶過去。

    門衛(wèi)早認識他了，那個訓練起來最不要命、次次都拿第一的刺頭，他對象又過來撒狗糧了。

    這不是他說的, 是他們班那些個單身漢每次瞎起哄酸溜溜嚷嚷的，尤其是那個叫陳年的愣頭青。

    據(jù)說感情線不順, 兩次安排好的相親，連校門都沒出得去。

    家里的老姑奶奶, 急的都快給他擺桃花陣，還好陳年沒聽, 說這是封建迷信思想要不得。

    門衛(wèi)說：“他們拉練去了, 兩天就回來。”

    嚴弋他們是半夜被哨子吹響，五分鐘之后集合拉練, 嚴弋沒辦法, 就跟門衛(wèi)說, 如果他對象找來, 讓門衛(wèi)跟他對象說，他一回來就去找她。

    看，這天一亮, 他小對象還真來了。

    這叫什么, 這就叫心有靈犀。

    門衛(wèi)樂呵呵，“回去吧，你對象叫你早點睡, 別把黑眼圈熬出來?！?/br>
    謝小玉：……鋼鐵直男！

    每次麻煩叔叔喊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把給嚴弋買的早飯紅豆桂圓八寶粥和兩個大rou包子給門衛(wèi)。

    門衛(wèi)喝一口八寶粥、吃一口大rou包子, 他真希望多幾個愣頭青有對象，還別說，這狗糧撒的挺香的。

    ……

    謝小玉這邊也有事要忙活，醫(yī)院安排下鄉(xiāng)去貧困鄉(xiāng)搞義診，謝小玉和尤小寧都在名單里，為啥，因為她們倆是兒科最受歡迎的打針不疼jiejie。

    恭嵐停職反省，這次主動請纓下鄉(xiāng)義診，也在名單里。

    大醫(yī)院來紅蓮鄉(xiāng)義診，往常有點小病小痛都自己忍著的鄉(xiāng)民，帶著老人小孩來小鳳村公社排隊，公社大廣場上架起了簡易的涼棚，將問診的人群分成幾個區(qū)：普通人群、婦科人群、兒科人群。

    謝小玉和尤小寧負責給有不舒服的小朋友做初步問診，忙到中午，大隊長送來了玉米面窩窩頭，周言儒連忙推辭，說他們帶了吃的，找村里借幾口鍋熱熱飯。

    大家圖省事，帶的都是白面饅頭，年輕一點的醫(yī)護，家里給備的還有雞蛋蔥油餅、雪菜rou包子。

    但是大家看到孩子們手里拿的紅薯雜糧飯，苞米面窩窩頭，瞬間覺得嗓子酸了，拿手里的細糧，換了孩子們手里的窩窩頭。

    謝小玉找老鄉(xiāng)家借了一口鍋，拿磚頭壘了個簡單的土灶，尤小寧佩服極了，“小玉，你還會壘灶……”

    謝小玉笑，“我們在鄉(xiāng)下的必備技能呀。”

    每年秋天挖江堤修堤壩，都是生產(chǎn)隊帶上做飯的家伙什，嬸子大娘們自己用泥巴、磚頭壘灶臺。

    她這個搞的簡單，早有吃了她糖漬酸梅的小朋友，給撿來了一小捆柴火。

    她跟尤小寧的白面饅頭，也換成了苞米面窩窩頭，老鄉(xiāng)把家里珍藏的面條都送了來，但是醫(yī)院有規(guī)定，義診堅決不能拿老鄉(xiāng)家一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