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身月白錦服，頭戴玉冠，氣宇軒昂。如冠玉輪廓分明的臉上長著一雙眼尾略彎桃花眼，然他眼神犀利而深邃，貴氣與壓迫的氣勢與生俱來的。

    哪怕朱夏心中此刻對他多有不滿，看到他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就和身邊的老大夫一起低下了頭，不敢直視，恭敬地行禮問好。

    望錦熠點了點頭，看到朱夏身邊的老大夫時，腳步頓下，沉聲問?！皞?cè)妃為何再次請大夫？”

    他進宮時太醫(yī)明明已經(jīng)說張側(cè)妃無大礙，為何再次請大夫入府？他想讓張側(cè)妃冷靜下來認清自己的身份，所以沒有去看她，難道她的病情發(fā)生了變化？

    想到此，他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回王爺?shù)脑?，?cè)妃娘娘從宮中回來后肚子作痛，因此請了大夫?！敝煜墓Ь吹鼗卮鹬睦飬s是越發(fā)地不是滋味。

    “張側(cè)妃如何了？好點了嗎？”朱夏的話讓望錦熠眉頭蹙了蹙，他沒想到母后這么著急把人召進宮中，不用多想，母后肯定對她說了一些為難警告的話。

    張側(cè)妃剛醒來就被母后召進宮里獨自面對母后的訓(xùn)斥，望錦熠心中隱隱有些悶悶不悅。這些年來，張側(cè)妃有他寵著，從未遭到母后的刁難，如今她傷心難過之際被母后警告為難，心中必定很不好受。他眼神中閃過一抹擔(dān)憂，向一旁的大夫問話。

    “回王爺，側(cè)妃娘娘暫無大礙。不過忌情緒不穩(wěn)，忌大悲大喜，忌心情郁結(jié)?！崩洗蠓蚬Ь吹鼗卮鹬?/br>
    望錦熠聞言，想起了張側(cè)妃近幾日來憔悴的面容和眼中隱忍的紅意，腳步不自主地往靈景院走去。只是不過走了兩步，他腳步停下，折步往自己的正院走去。

    “王爺，您不去看看側(cè)妃娘娘嗎？側(cè)妃娘娘很想你去看看她的，側(cè)妃娘娘很難過?！敝煜囊姶?，忍不住開口。雖然側(cè)妃娘娘沒有說什么，但她知道側(cè)妃娘娘肯定想要王爺去看她的。

    望錦熠腳步又停了停，腦海里浮現(xiàn)張側(cè)妃難過時會有的模樣，他心里又悶又煩躁。只是有些事，他必須要讓她認清現(xiàn)實，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能越了自己的身份謀求不合理的承諾?！安槐亓耍屗煤孟肭宄?，你照顧好她。”

    說完，他腳步不再停頓，快步往正院走去。

    朱夏看著他果決離去的身影，嘴巴緊緊地抿了起來。抬頭看到對面帶著嘲諷笑意的鐘嬤嬤，她用力咬著下唇，把大夫送出王府后，垂著頭快步回了靈景院。

    江小姐還沒成為瑞王妃，王爺就忽視側(cè)妃娘娘了。等江小姐真成了瑞王妃，側(cè)妃娘娘該怎么辦？

    回到靈景院的朱夏沒有回屋里，她站在門口悄悄抹眼淚，越想越替姜魚傷心難過，眼淚是越抹越多。

    “這是怎么了？我剛剛就看到你不對勁了，遇到什么事了？”李萍娘輕輕地關(guān)上門，低聲問眼淚流個不停的女兒。

    “娘，你說側(cè)妃娘娘以后怎么辦？”朱夏哽咽著喃喃道，“以后江小姐成了瑞王妃，娘娘怎么辦？我剛剛看到王爺親自送江小姐回平國公府了。王爺是下定決心要娶江小姐了，王爺一點都不在意側(cè)妃娘娘的心里想法，王爺回府了卻連看都不愿意來看側(cè)妃娘娘一眼。側(cè)妃娘娘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難過的。

    娘，王爺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江小姐。等江小姐成了瑞王妃，側(cè)妃娘娘還能在王爺心里占一席之地嗎？側(cè)妃娘娘那么喜歡王爺，以后王爺有了喜歡的王妃，側(cè)妃娘娘以后怎么辦？”

    “你不必替我擔(dān)憂。”房門打開，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姜魚走了出來。朱夏帶著大夫回來時她就看出朱夏不對勁了，原來朱夏還是為了自己傷心難過。

    姜魚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朱夏一看到自己跟李萍娘說的話被姜魚聽到了，趕緊忍住眼淚，心中焦急不已，就怕姜魚再一傷心，又傷到身子，磕磕絆絆安慰道，“側(cè)妃娘娘，剛剛……剛剛的話都是我胡思亂想的。王爺那么寵愛你，肯定……肯定不會因為江小姐成了王妃心里就沒了你的。側(cè)妃娘娘你放心，王爺娶了江小姐，還是最在意你的……”

    “這種在意我并不需要。朱夏，萍姐，我的丈夫如果做不到心里只有我一個人，那他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你們放心，我不會為了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而傷心難過?！?/br>
    姜魚不對自己失憶這十年的行為做評價，也不會沉溺于這十年的感情中，她很清楚自己是誰，需要什么，該怎么做。

    朱夏和李萍娘面面相覷，王爺不管娶沒娶江小姐，都是側(cè)妃娘娘的丈夫啊？側(cè)妃娘娘這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朱夏和李萍娘聽不懂姜魚的話是什么意思，但她們卻能感覺到，姜魚是真的沒有因為朱夏剛剛說的話而傷心難過。她很平靜，平靜的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平靜的有些她們都感覺到陌生。

    她們覺得側(cè)妃娘娘變了，卻又說不出哪里變了。

    兩母女悄悄對視一眼，心里都在想，側(cè)妃娘娘這是想通了所以才有這樣的變化嗎？

    不過不管側(cè)妃娘娘是不是想通了，只要側(cè)妃娘娘不難過不傷心，她們就開心，于是兩母女誰都沒有再提望錦熠和江語霜，只一心關(guān)心側(cè)妃娘娘的身體。

    姜魚看著對她關(guān)心備致的母女兩人，第一次對耳邊響個不停的機械聲做出了回應(yīng)。

    七月的每一天都是悶熱的，中午更是最炎熱的時候。錦陽院里，望錦熠任由侍女服侍，穿戴整齊，眼神卻多次無意識地看向院外。

    侍從望青從外面進來，恭敬行禮，“王爺，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您可以出發(fā)了?！?/br>
    “好。”意識到自己在期盼什么，望錦熠沉著臉收回視線，輕甩袖擺走出了房間。

    從錦陽院到王府正門必經(jīng)靈景院，望錦熠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視線往靈景院看過去。

    往日這時忙碌起來的靈景院卻如昨日一般，安靜地只聞蟬鳴。

    靈景院大門大開著，院子里卻一個丫鬟嬤嬤都沒有，好似荒涼久無人居住。

    望錦熠深邃的眼神當(dāng)即犀利了不少。

    望青感覺到了望錦熠心中的不悅，心里唾棄了一番靈景院里那些心高氣傲的丫鬟嬤嬤。側(cè)妃娘娘還沒失寵呢，那些丫鬟嬤嬤就開始消極怠工了，真是作死！

    她們是太后的人又如何，掛再多太后之人的名頭還不就是奴仆一個。側(cè)妃娘娘出身再差也是側(cè)妃，是她們的主子，她們竟然如此行事。她們私底下總說側(cè)妃娘娘被寵的沒有自知之明，他看那些丫鬟嬤嬤才沒有自知之明。

    “王爺，或許側(cè)妃娘娘有事吩咐丫鬟嬤嬤，所以她們才沒有在崗位上……”心里再唾棄那些丫鬟嬤嬤，望青覺得自己還是要替她們說一點好話。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身暗紅色繡著深綠色花邊，衣服閃著金光的鐘嬤嬤從對面走了過來。

    一看到望錦熠，鐘嬤嬤那張板著的臉立即扯起了虛假的笑容，“王爺莫怪罪，側(cè)妃娘娘說身子不舒服需要多加休息。老奴怕淺綠她們毛手毛腳打擾到側(cè)妃娘娘休息，所以讓她們先下去，等側(cè)妃娘娘休息好了再做自己該做的事，王爺莫怪罪?！?/br>
    “側(cè)妃娘娘身體又不舒服，請大夫了沒？”一聽鐘嬤嬤的話，望錦熠心中的不悅被擔(dān)憂所替代。他雖然冷落張側(cè)妃，讓她冷靜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奢求不該奢求的東西，但他絕不想她因此傷了身體。

    “請了，老奴一大早就去把大夫請過來了，這不正把大夫送走就遇見王爺你了嘛。王爺放心，大夫說了，側(cè)妃娘娘身體沒有大礙，好好休息就好?！辩妺邒吖Ь吹卣f著，臉上的表情卻帶著些為難。

    “有什么事就說?！蓖\熠掃了她一眼。

    “王爺，那老奴就斗膽說了。王爺，側(cè)妃娘娘身體不舒服與太后娘娘沒有任何干系。太后娘娘是喚側(cè)妃娘娘進宮說了些話，但沒說什么嚴厲的話，你可別錯怪太后娘娘。

    側(cè)妃娘娘昨日從宮中回來時好好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昨天知道你收到平國公府老夫人壽宴的請?zhí)?，?cè)妃娘娘才說的肚子痛。今天早上也是因為知道王爺今天要去平國公府給老夫人賀壽，側(cè)妃娘娘才說的身體不舒服。

    不過，大夫都說側(cè)妃娘娘身體沒大礙，想來是側(cè)妃娘娘有些事還是沒有想通，換了種方法讓王爺你憐惜呢?！?/br>
    望錦熠聞言，眼神犀利地盯向鐘嬤嬤。鐘嬤嬤心里打鼓，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沒有任何變化的?！巴鯛?，奴婢所言句句都是實話?！?/br>
    “本王知道了。”望錦熠收回釘在鐘嬤嬤身上的視線，抬頭看了一眼安靜的靈景院，“好好照顧側(cè)妃，別打擾她，讓她好好冷靜?！?/br>
    八年里他或許給張側(cè)妃太多的寵愛，讓她有了不該有的野心。如今是該繼續(xù)冷落她一段時間，讓她明白側(cè)妃就是側(cè)妃，不屬于她的東西和承諾是用任何手段都得不到的。

    “是?！辩妺邒叽诡^應(yīng)道，嘴角扯起笑。

    望錦熠再看一眼靈景院，健步往門口走去。

    “王爺，是直接去平國公府嗎？”望青跟在身后問道。

    “不，先去宮里?！?/br>
    哦，望青明白了，大公子那么喜歡江小姐，此次平國公府老夫人舉辦宴會是為了江小姐，大公子肯定要去的，王爺這是去宮里接大公子呢。

    王爺和大公子都喜歡江小姐，看來張側(cè)妃以后處境艱難啊，難怪張側(cè)妃為了不讓王爺娶江小姐當(dāng)王妃使手段了。哎，使了也是白使，他們王爺乃是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怎么可能會為了張側(cè)妃而不娶正妃？張側(cè)妃確實是被王爺寵得太看不清自己了。

    張側(cè)妃再看不清自己，以后估計不僅會失去王爺?shù)膶檺?，連與大公子的母子之情估計都要失去了。

    望青搖了搖頭，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張側(cè)妃也不想想，她哪里比得上出身世家，才華橫溢溫柔賢良的江小姐？

    望錦熠和望青的身影很快從靈景院路口消失，鐘嬤嬤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朱夏剛從靈景院出來，就對上了鐘嬤嬤那張扯著不屑和得意笑臉的兇臉。她銘記側(cè)妃娘娘的話，轉(zhuǎn)頭不搭理她，徑直往王府后廚走去。

    “哼，告訴張側(cè)妃，這么喜歡裝病，可得繼續(xù)裝下去。萬一裝不下去了，可是沒好果子吃的?！睂χ煜年庩柟謿饬苏f了句話，鐘嬤嬤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快步出了王府。

    朱夏扭頭恨不得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她砸過去，忍了忍還是忍住了，心中不忿地快步往前面走著。

    將近中午的太陽開始變得炙熱，空氣都是悶的，然而這悶熱阻擋不了平國公府里的熱鬧。

    平國公府老夫人延遲了半個月的六十大壽壽宴如期舉辦，收到請?zhí)娜艘踩缂s而至。

    壽宴還沒開始，寬敞的宴客大廳里便已是座無虛席。右側(cè)的貴婦名媛們時不時抬頭看一下正廳入口處，各有心思。

    左側(cè)的公子郎君們雖都正襟危坐，眼神卻都若有似無地掃向入口處。

    于大將軍之子于澄泓手舉茶杯朝自己身側(cè)的禮部尚書嫡長子方然示意，方然不搭理他，轉(zhuǎn)頭與自己右側(cè)工部尚書長孫李昊青說話。李昊青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邊的榮國公世子，夏郡王幾人也各有所思。

    幾人容貌英俊，氣質(zhì)斐然。哪怕他們都已經(jīng)娶妻生子，兒女成堆，右側(cè)跟隨母親過來賀壽的少女們的視線還是忍不住朝他們看過來。

    不過他們都未曾朝右側(cè)看過去一眼，視線抬起也是掃向入口處。

    簾子掀起，在眾人各種情緒的翹首以盼中，身穿淺青色輕紗飛舞裙的江語霜扶著六十歲的平國公老夫人走了出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注視到了江語霜裊娜的身姿上。

    步遲遲腰肢裊娜似弱柳，清素若九秋之菊，皓齒娥眉，鵠峙鸞?！菝脖仁曛案?。

    “美人依舊，氣質(zhì)更甚從前，果然不墮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之名。與江小姐一比，瑞王府的張側(cè)妃就是個沒有靈魂的花瓶，乏味，乏味的很?！?/br>
    林國公嫡長子林希志是個好色的酒囊飯袋，現(xiàn)場眾人向來都不屑與他為伍，不過今天卻都很認同他的前半句話，江大小姐的美更甚從前。

    只是拿張側(cè)妃跟江小姐比？那個低賤出身，成為宮女時大字不識一個，連官話都說不好的張側(cè)妃也配跟才華橫溢的江小姐比？

    于澄泓和方然幾人對林希志的話心中有著不悅，他們心中一直以來對于瑞王府的張側(cè)妃就沒有什么好印象。在他們心中，瑞王府的張側(cè)妃就是一個只會靠美色和不入流手段固寵的無知之人。他們不明白，行事有章，睿智沉穩(wěn)的瑞王怎么就寵上了這么一個女人？

    想到昨日傳出的張側(cè)妃為了不讓瑞王娶正妃以死相逼的傳言，于澄泓和方然幾人眼神里閃過不屑，而后眼神卻都光明正大地欣賞起江老夫人身邊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江語霜來。

    第11章

    與公子郎君們不一樣，心情復(fù)雜的名媛貴婦們看到江語霜的一瞬間，所有的復(fù)雜心思都化為了臉上看似誠摯的笑容。

    頭佩東珠，手戴紅珊瑚，身穿輕紗……江語霜身上穿戴的每一樣?xùn)|西那些貴婦們都知道，它們出自孝慈太后之手。她們知道，江語霜確確實實很受太后喜愛，她們妒忌不起，更加得罪不起！她們現(xiàn)在唯一選擇就是把人捧著。

    因此，她們臉上的表情能多誠摯就表現(xiàn)的多誠摯。

    席下每個人的眼神變化，讓站在江老夫人身后的李奕玉和江宜楠心里很是得意?？吹浇Z霜從容大方應(yīng)對眾人的視線，李奕玉更是驕傲！這世間，誰家的女兒如她的霜兒這般優(yōu)秀聰慧穩(wěn)重？她的霜兒從今天開始，再次回歸，穩(wěn)壓所有人！

    而江語霜，矜持笑容下掩蓋的是對自己表現(xiàn)的滿意與受到眾人注視的享受。

    雖然大家心思都在江語霜身上，但壽星出現(xiàn)了，現(xiàn)場自然圍繞著壽星江老夫人熱鬧起來。

    眾人祝壽之詞如滔滔江水，讓現(xiàn)場氣氛高漲。而隨著仆人高呼‘太后禮到，瑞王到’的聲音傳來，更是讓宴會達到高潮。

    典則俊雅，氣宇軒昂的望錦熠雍容不迫地走入正堂，他的身邊跟著長相與他有五分相似望安晏。望安晏看到臺上的江語霜，眼神里不自覺帶上了親昵的笑容。

    現(xiàn)場貴婦名媛的視線第一時間盯到了望錦熠身上，看著面前優(yōu)秀的男人，她們原本收斂起來的復(fù)雜心思還是忍不住再次涌起了一股妒忌。

    然而當(dāng)她們看到跟在望錦熠和望安晏身后，捧著孝慈太后賞賜禮單的宮人以及宮人身后被眾多人抬著的四大箱禮物時，她們心里的妒忌瞬間變成了不可思議。

    江語霜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孝慈太后如此喜愛，贈送如此多箱的禮物？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宮人笑容滿面地捧著禮單上前，大聲道?！袄戏蛉损B(yǎng)了個純凈善良的好孫女，十年如一日誠摯地在福壽寺替太后娘娘祈福，太后娘娘因此身體健康，太后娘娘銘感于心。為答謝老夫人教養(yǎng)出語霜小姐如此良善誠摯優(yōu)秀的孫女，太后娘娘特備薄禮一份。”

    宮人話音落下，四箱禮物被抬了上來，宮人開始唱禮。隨著她唱禮，箱子一一被打開。

    綾羅綢緞，琉璃玉器，奇珍異寶，各種進貢的瓜果……應(yīng)有盡有。

    看著面前的一件件賞賜，貴婦名媛心里是一點妒忌之心都沒敢有了。她們也總算知道了江語霜得到太后喜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