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貓咪圍裙的男人 第29節(jié)
程廬大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笑道:“這么冷的天干嘛非要在外面等我?” 安老頭一把甩開,故作生氣地說:“誰說我在等你?” “是是是,”程廬對他這個套路熟悉極了,哄道:“您看還有誰來了?” 他錯開身,唐梨俏然站在不遠(yuǎn)處,手上還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唐加加。 安老頭眸光掠過唐梨,直直落在唐加加身上。 小朋友頂著軟乎乎白色毛線帽子,把圓鼓鼓的小臉襯托得更加可愛,長長的睫毛在冷風(fēng)中抖著,吐出的氣息瞬間變成霧氣。 安老頭臉色驟變,踉蹌著往前伸出雙手,“寶兒!” 他這一聲含著無盡的脆弱。 唐加加猝不及防被安老頭使勁抱在懷里,稚嫩的臉蛋被他粗糙的雙手上下摩挲,有點(diǎn)冰,還有點(diǎn)疼。 唐梨一驚,動也不敢動,抬眼看向程廬。 程廬朝她搖搖頭,讓她稍安勿躁。 唐加加嚇得想喊,但面前這位爺爺滿臉哀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疼惜,他強(qiáng)忍著害怕,從喉間吐出兩個字,“爺爺!” 安老頭當(dāng)即嗷嗷哭起來,把唐加加摟得更緊了,“你爸爸怎么沒來?他是不是不要我們爺孫兩個了?” 唐加加:“……” 唐梨:“……” 程廬的臉色緩緩沉下來,冷意充斥著胸腔,冷得他每呼吸一口氣都忍不住顫抖。 唐加加被抱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他嗚嗚道:“我爸爸在南極旅游……” 安老頭松開他,冷哼道:“這狗東西,老的不養(yǎng),小的也不養(yǎng),自己倒活得快活?!?/br> 唐加加眉間緊緊皺起來,他知道從來不抱他的爸爸只愛mama,也知道他的出生不過是因?yàn)閙ama身體弱不能打胎……爸爸是不是狗東西,他不能評判,但面前這位還要人喂飯的爺爺,不是親爺爺。 他從出生只見過流水席般的保姆。 唐梨抬眸看向程廬。護(hù)士說程廬是安老頭的兒子,但他們一個姓安,一個姓程。程廬從沒有叫安老頭爸爸,安老頭對他也從未以兒子相稱。 現(xiàn)在她更加確定安老頭和程廬之間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沒事。你有爺爺,爺爺帶你玩?!卑怖项^牽起唐加加的手,擦了一把眼淚定定道。 唐加加看向唐梨,唐梨笑著朝他擠了擠眼,讓他別害怕。 老年癡呆癥患者經(jīng)常認(rèn)錯人,但她知道安老頭對唐加加真心愛護(hù)。 或許他曾經(jīng)也有一個兒子,若是一切正常的話,大概也會有一個像唐加加這般大的孫子…… 花房內(nèi),安老頭挺著胸膛,站得比誰都直,頭挺得比誰都高。 “哎呦,安老頭,這是你孫子???” “長得可真好看啊。你看這眼睛滴溜溜地像黑寶石?!?/br> “安老頭,你孫子咋跟你長得不太像啊?!?/br> 安老頭呸了一口,“我兒媳婦長得好看,給我們老安家改了基因。” 程廬默默站在一株玉蘭旁,眸光落在紫色花瓣上,好似在欣賞,又好似精神抽離到了未知世界。 唐梨緩步走過來,輕聲問:“程老師,你是不是不開心?” 程廬緩過神來,淡道:“沒有?!?/br> 這兩個字硬邦邦的,毫無溫度可言,唐梨抿了下唇,不再吭聲。 程廬走到從旁邊的售賣機(jī)里買了一瓶加熱過的咖啡遞過去。 唐梨抬眼看著他,程廬錯開眼神,“熱的?!?/br> “我知道,”唐梨用受傷的右手接過咖啡,左手則輕輕握住程廬的手指尖,“你的手是冰的?!?/br> - 花房內(nèi)因?yàn)橐粋€小可愛的出現(xiàn),難得充盈著如朝陽般的氣息。所有人都把眷愛的目光投射在唐加加身上。 也對。誰不愛未來可期的小孩?這些行將就木的老人們也不例外。 好似多看他一眼,就能再獲得一些滋養(yǎng),活得更長久一點(diǎn)。 唐加加瞬間成為團(tuán)寵,大家伙想盡辦法逗他說話,唐加加倒也不怵,本身他就懂得多,不管爺爺奶奶們提什么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 安老頭自豪地叉腰,滿面紅光,不住地重復(fù)一句話:這是我孫子! 唐加加也非常配合,緊緊貼著安老頭,“爺爺,你餓不餓?我這里有巧克力哦?!?/br> 安老頭大聲道:“爺爺餓?!?/br> 唐加加小心翼翼剝開包裝紙,安老頭張開嘴,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王老頭,你有你兒子喂你飯,”安老頭得意地笑,“我有孫子喂我吃巧克力。哼,我贏了。” 兒子死活不結(jié)婚的王老頭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加加姓唐,你姓安,他怎么會是你孫子?” 程廬陡然站直身體,唐梨感受到他的緊張,“怎么了?” 安老頭眼神瞬間恍惚起來,嘴里不停地咕噥著:“我兒子姓安,叫安青丘,我孫子,我孫子怎么會姓唐?” 他轉(zhuǎn)臉?biāo)浪蓝⒅萍蛹樱吨曇魡枺骸皩殐?,你叫什么?我兒子彈琴可好聽了,你會彈嗎??/br> 唐加加敏銳地覺察出安爺爺不對勁,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程廬沖過來一把抱走他,把他的臉藏在懷里。 唐加加看不到,但他聽得到…… 方才還對著他笑,開心吃巧克力的安爺爺痛苦地呻、吟著,花盆落地破碎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驚呼聲,咒罵聲,全部沖進(jìn)他的耳朵里…… 安青丘!安青丘!這個陌生名字不停地從安爺爺嘴里吼出來,夾裹著來自臟腑的痛,刺穿他的耳膜。 jiejie唐梨把他從程老師懷里抱離,那一瞬間他看見幾個保安叔叔沖過來拼命按著安爺爺?shù)募绨蚝痛笸?,把他死死壓在了地上,他的臉摩擦著地面,把好看的蘭花花瓣碾碎出鮮紅的汁液出來,像從他嘴角吐出的血…… 他嗚嗚哭起來,緊緊摟著唐梨的脖子,“爺爺怎么了?他怎么了?” 唐梨連聲安撫著他,“沒事,沒事。爺爺生病了,需要打針?!?/br> 程廬滿眼愴然,眼睜睜看著匆匆而來的醫(yī)生為安老頭打上麻醉藥,被抬走…… 花房空了,嬌美的花碎了,唯留下滿地狼藉。 - 唐梨提前給古漳打了個電話,讓他把受到驚嚇的唐加加先接回去,并勒令不想見古漳的謝曼琪一起陪同。 安排好后回來發(fā)現(xiàn)程廬不見了。 醫(yī)生說十分鐘前他才和程廬討論完安老頭的病情。 去病房找,只有安靜沉睡的安老頭。 養(yǎng)老院找了幾圈也沒見到人,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從前她便說過,只要程廬想消失,他就有這個本事。 他這人啊,明明實(shí)實(shí)在在一個人,卻總給她一種輕飄飄抓不住的感覺。 就在她準(zhǔn)備去調(diào)監(jiān)控的時候,隨意一刷朋友圈,竟然發(fā)現(xiàn)好久沒有發(fā)朋友圈的程廬更新了。 只有一張照片。 幽遠(yuǎn)的海上濃霧彌漫,看不清楚任何船只,沙灘昏黃厚膩,唯有巨浪一波剛過又壓來一波,密密實(shí)實(shí)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唐梨猛然抬頭。 遠(yuǎn)處大海不停咆哮著,好似發(fā)泄著對冬日寒冷的不滿。 他在那里! 唐梨壓抑著氣息正準(zhǔn)備留言,程廬評論了自己發(fā)的朋友圈。 【小梨,來!】 第023章 如果有一天, 你的親人,好朋友,甚至陌生人, 用脆弱的,窘迫的,難言的語氣和你說話, 或許只是聊聊無趣的天氣, 無聊的食物, 請停下來認(rèn)真看他的眼神。 他的眸光可能飄忽不定,神情可能游離恍惚,嘴巴一張一合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但如果你足夠仔細(xì), 或許很久以后, 你才發(fā)現(xiàn)那是快要被情緒壓迫致死的人的最后求救。 彼時連他自己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找你說。 唐梨第一次覺得自己跑得這么快, 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跑得又這么慢, 從養(yǎng)老院至沙灘不過兩千步的距離, 一路從大門沖至木麻黃林間的木棧道,再踏著高跟鞋陷入沙灘里, 再再脫掉鞋子赤腳踩上細(xì)軟的黃沙……她的心里一直在念著兩個字:小梨。 不熟的時候, 程廬叫她加加小姨或者唐小姐, 熟悉的時候被她“逼迫”叫了一次jiejie。今天, 程廬還是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小梨。 梨, 水果, 又香又甜又脆, 人人愛之。 她明明擁有最甜的名字, 可是她的心是空的, 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填充物。 小梨,她的小名,即便是她的小名,也因?yàn)槟赣H的名字里有個莉字,懷著她的時候又愛吃梨,所以愛妻心切的父親才將他的姓和母親的名合二為一,以顯真情。 所以,從小她總以為,自己不過是父母不得已的產(chǎn)物,連名字也是夫妻情深的證據(jù),至今也如此認(rèn)為。 她最不愛別人叫她小梨。 但此時,不遠(yuǎn)處的沙灘上那個寂寥的背影,在數(shù)分鐘之前叫她小梨。 在那一刻,她誰也不是,不是產(chǎn)物,不是證據(jù),而是被程廬需要的人。 - 漫長的沙灘又冷又濕,從海底帶著怒吼沖上來的巨浪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咆哮著,昂首的滾滾水沫像要把人吞噬一樣。 程廬面朝大海赤足站著,任憑海浪卷上卷下打濕他的褲腿,像雕塑般一動不動。 唐梨看到人安然無恙,長長喘了口氣,她彎著腰,累得腳步緩了下來。 她見過程廬很多面孔,溫柔禮貌的,嬉笑怒罵的,冷言冷語的,還從沒有見過他如此……怎么形容?連背影都看著分外愴然。 像是再待一會,就會被這鋪天蓋地的大海融進(jìn)去一般,再也不會有更多鮮活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