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老師失笑, 在她眼里男女之間哪里有純潔的友誼, 尤其像程老師這樣的男人更不可能無緣無故主動。

    她瞬時捂住嘴巴，好像發(fā)現(xiàn)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唐加加敏銳，立馬發(fā)覺利老師的異樣。

    “怎么了？”

    “沒，沒什么。”利老師別過臉。

    她聽說車園長的女兒車小星一直在追求程廬, 現(xiàn)在突然殺出個程咬金, 還不知道鬧成什么樣呢。不過，加加要是真能得到像程廬這樣的姐夫, 還真是一件大好事。這么乖巧聰慧的孩子就該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愛。

    放學(xué)時, 利老師踮起腳想再仔細看看加加jiejie, 結(jié)果人家壓根忙得沒來。唐加加被程廬帶回宿舍，順手得就像一家人。

    唐加加早已習(xí)慣jiejie周五遲到, 以前他還未緊張害怕, 現(xiàn)在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的情緒。

    他牽著程老師的手, 甚至連走路的小步子也輕快了很多。

    程老師的宿舍東西雖然不多, 但干凈整潔。更有趣的是, 他有一個可以任他挑選內(nèi)容的寶藏投影儀。一進房間, 他就喊著要看《身體秘密》這部紀(jì)錄片。

    幼兒園的讀書角有關(guān)于男女身體秘密的繪本, 但里面的表達過于幼稚, 連人體器官都不敢大方標(biāo)出來。甚至用什么“小雞雞”“小meimei”來代替。

    程老師不會笑話他的喜好, 他就想知道人的身體是什么樣？人為什么會喜怒哀樂？人和人為什么會相愛？為什么會討厭？

    他孜孜以求，想知道母親到底怎么生下他？又為什么不愛他？

    程廬低頭切著水果，一抬頭便瞧見那個坐在墊子上的小小人兒，挺直又認(rèn)真的小模樣還真是可愛。

    他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冬天黑得早，放假的幼兒園安靜極了。

    手中的水果刀，一下又一下，緩慢有力，連心跳聲也放慢了……他停下來。

    忽然發(fā)現(xiàn)，心中絲絲盤旋，固執(zhí)纏繞的緊繃，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消融。

    -

    唐加加小口吃著水果。

    “程老師，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是什么？”

    程廬皺起眉頭，“想見她。”

    唐加加哦了一聲。爸爸mama去南極旅游，說走就走，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舍不得。

    “還有呢？”

    “想抱她?！?/br>
    唐加加又哦了一聲。爸爸最喜歡抱mama，mama最喜歡抱爸爸。至于他……以前抱他最多的是保姆，現(xiàn)在是jiejie和程老師。

    程廬：“但，喜歡一個人最重要的表現(xiàn)是……害怕?！?/br>
    唐加加不明白。

    “看見她會忐忑緊張，看見她會擔(dān)心憂慮，看見她會害怕自己不夠好……”程廬低著頭沉沉地說。

    唐加加有些想哭。母親沒有放任何情緒在他身上，什么害怕忐忑擔(dān)心憂慮，統(tǒng)統(tǒng)沒有。

    程廬緩過神來，不過是幾天沒見唐梨，自己差點就變成敏感的詩人。

    他上前抱住唐加加。

    “我和你jiejie超級喜歡加加，加加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愛的小朋友。”

    唐加加仰起頭來，眼波中映著一層霧氣，“真的嗎？”

    “嗯?！背虖]重重點點頭。

    “但是，jiejie會嫁人，程老師會娶妻，你們各自都會有各自的家庭，就會不要加加了。”

    紀(jì)錄片里說繁衍是人類最大的本能。兩個人相親相愛，組成家庭，生下孩子，孩子再長大，再相親相愛，再組成家庭，再生下孩子……這是個必然的輪回。

    程老師和jiejie不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一定有人會分走他們的愛。

    程廬噎了噎，“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唐加加仰起頭問。饒是他這么聰明，也想不出還有什么可能。

    程廬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要不要吃冰淇淋？”

    唐加加瞬間睜大眼睛，“要要要！”

    程廬起身去冰箱拿出一個“小雪人”，唐加加開心地?fù)溥^去，道了聲謝謝，拆開舔了起來。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

    程廬立馬走過去，瞥見屏幕上的字眼，眉心又鎖緊。

    好半天他才慢吞吞接起電話。

    “喂?！?/br>
    “程廬?！彪娫捓锍檀诺穆曇粲行┘鼻小?/br>
    “什么事？”程廬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濃重的疏離。

    唐加加抬起頭來，唇角還留著白白的糖霜。

    程磁經(jīng)常打來電話，每次都會勸他回家。他聽膩了，更聽煩了。

    “這次又是什么理由？”

    “媽剛暈倒了！”

    程廬哦了一聲，家里全是醫(yī)生，唯獨他不是。他回去什么事也做不了。再說，封雪蘭壓根也不想見他。

    “我不想拿那些人倫道理逼迫你，我只是不想你后悔?！背檀拍托牡貏竦?。封雪蘭血壓一直控制地不好，根子在她強勢的性格和多慮的心性。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暈倒。

    雖說這次她很快蘇醒，但后面什么狀況還真不好說。

    他作為醫(yī)生，見過太多生離死別，知道人極為脆弱，上一秒還在和你吵得天翻地覆，下一秒就魂飛魄散永世不再見。

    什么仇什么恨，壓根不足一提。

    收起電話，程廬半天沒說話。

    唐加加默默湊過去，小臉貼著，微微嘆了口氣。

    “程老師，再過幾天我mama就要回來了。她會帶我走，你會不會想我呢？”

    程廬猛地低下頭，唐加加眼角泛紅，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他知道唐家姐弟的父母去了南極旅游，但不知道他們回來后會把唐加加帶走。

    也是。去南極旅游，又不是住到南極。他們總要回來，總要負(fù)責(zé)。

    只不過，他們所謂的負(fù)責(zé)，極有可能又是請保姆，待唐加加大一點直接送到寄宿學(xué)校，走唐梨的老路。

    “程老師不會想你?！?/br>
    程廬定定道。

    唐加加嗷嗚一聲哭出來，“為什么？”

    程廬緊緊抱住他，“因為程老師不愿意和你分開。每時每刻能夠見到你，怎么會想你呢?！?/br>
    唐加加哭得更厲害了，摟著程廬的脖子不丟手。

    “我也不愿意離開程老師?！?/br>
    “我mama要是像漂亮jiejie一樣愿意抱抱我就好了?！?/br>
    -

    師冰一臉懵逼地看著站在門口的程廬，以及他身旁的小崽崽。

    兩人一高一低，手拉這手，猛一看還真像父子。

    她知道，這小孩是程廬女朋友的弟弟。

    “請問，漂亮jiejie在家嗎？”唐加加乖巧鞠了一躬，問。

    “漂、漂亮jiejie？”師冰一愣。

    程廬垂眸，“大嫂?！?/br>
    師冰干笑兩聲，趕緊讓開，請兩人進去。

    程磁聽到聲音，連忙趿拉上拖鞋跑出來。

    庭院深深，幾年未曾回家的程廬正繞過旋廊，朝這邊走來。

    挺立如松，沉默如山。

    “小，小廬，你回來了。”

    家里人除了爺爺程興安叫程廬小寶外，其他人都叫他小廬。只不過隨著程廬長大，這個稱呼好久沒有人叫了。

    還沒等程廬說話，唐加加又是一個乖巧鞠躬，“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程磁正尷尬呢，趕緊蹲下來，用異常軟和的話說：“你叫我叔叔就好?！?/br>
    師冰大跌眼鏡。她這位老公，素日里話少嚴(yán)肅，兩個兒子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父子之間壓根不會有這樣的溫柔時刻。

    也難怪程磁這樣，唐加加長著一雙清透漂亮眼，又乖巧又禮貌，誰見了都無法拒絕。連她也想上前逗兩句。

    “叔叔，您能帶我去見漂亮jiejie嗎？”

    “漂亮jiejie？”程磁一臉疑惑。

    唐加加好心提醒，“封女士?！?/br>
    程磁：“…………”他媽是jiejie，他是叔叔？？亂了輩分了！

    師冰剛撿起來的眼鏡又掉下去。什么時候程廬女朋友的弟弟竟然和她生人勿近的強勢婆婆如此親密？

    難道是上次婆婆去找唐梨麻煩，結(jié)果……唐梨沒俘虜婆婆的心，她的可愛弟弟竟然做到了？

    程磁小聲敲門，“媽，小廬來了！”

    時間流逝，半天沒聽到人回應(yīng)。

    程廬沉著臉。幾年沒回來，家里一切照舊，就連窒息的空氣也沒變。

    多呆一秒都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