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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致研接到吳世杰的電話,邀他一同雨中騎行。 吳世杰是他在波士頓念寄宿高中時認識的,后來又在同一所大學同窗四年,此人現(xiàn)如今在市郊開了一家賣自行車和騎行裝備的鋪子。 程致研對冒著暴雨騎自行車這種自虐行為興趣缺缺,無非就是兩種情況——頂風騎不動,或者順風飄著跑,結(jié)果都一樣,甩得滿身泥。 于是,他先是推說,擦車太麻煩了。 吳世杰并不罷休:“拿到我店里來,我負責給你擦干凈。” 他又說:“吳媽,我怕看到你的曲線?!?/br> “你在前面,我不介意看你?!眳菋屖呛艽蠓降摹?/br> 他們是多年的朋友,吳媽還救過他的命,他只得答應(yīng)。 程致研畢業(yè)于一所幾乎所有地球人都如雷貫耳的著名學府,并一度效力于校冰球隊。說起這支隊伍,實在是無愧于“人才輩出”四個字,歷屆前輩中有著名學者、政界名人、也有華爾街金融大鱷,甚至還有奧斯卡獲獎電影《愛情故事》中男主角的原型。也正因為這一背景,他的同窗兼好友吳世杰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為什么會數(shù)年如一日的屈就在一群女傭男仆中間,心甘情愿地做這種伺候人的工作。 想當年,程致研初入W集團在曼哈頓的旗艦酒店,頗得當時春風得意的查爾斯賞識,一度也曾有機會直接高升進集團管理層,但那個所謂的機會卻因為一場自上而下的人事變動化為泡影,而那場突變的結(jié)果就是,查爾斯被發(fā)配去了菲律賓,他則直接被塞進管家部做了一個小小的見習助理經(jīng)理。 那時的吳世杰還大把花著家里的錢,在法學院念一個昂貴的學位,除了寫論文寫得辛苦,日子過得也算逍遙。他聽程致研說起W酒店的組織結(jié)構(gòu),發(fā)現(xiàn)管家部的職銜,十個里面有九個以maid(女傭)結(jié)尾,最后剩下的一個也是Valet(男仆),便信口給致研起了個綽號叫“丫鬟”,而程致研也投桃報李,開始管吳世杰叫“吳媽”。 從法學院畢業(yè)之后,吳世杰在曼哈頓一間律師事務(wù)所賣了一年零九個月的命,差點害上慢性心肌炎。那場病讓他老娘心疼得不行,他便乘機辭職回國,拿了家里的錢,做起了國際貿(mào)易,簡而言之就是把廉價的國產(chǎn)自行車倒賣到美國去,小賺了一票之后,又簽下了幾個美國品牌的代理權(quán),把專業(yè)競賽級自行車販到中國來。 現(xiàn)實中能把興趣愛好和工作完美結(jié)合的人并不多,而吳世杰可以算是幸運兒之一。他的生意做的并不很大,充其量也就是一國際倒爺?shù)纳矸?,但每天做的卻都是他喜歡的事情,還借機結(jié)識了許多同道中人,組織了一支騎行隊,總共二十來個人,以他的專賣店為大本營,每周一次市郊范圍內(nèi)的小活動,每季度搞一次跨省的大活動。數(shù)月之前,程致研調(diào)到上海工作,很快就被他納入騎行隊麾下,就連查爾斯和貝爾納也在他店里買過車子和裝備。 是日清晨,兩人約好從程致研租住的公寓樓下出發(fā)。天還只是微亮,飄著細碎的小雨,很快就烏云密布,豆大的雨滴落下來,不一會兒路面就積水了,泥水開始濺到后背上。他們被雨水和泥水澆得渾身濕透,氣溫只有二十度出頭,頂風騎車,倒并不覺得冷,只是樣子狼狽的狠,毫無形象可言,一路上別人看他們的眼神,好像見了才從動物園里出來的狼。 行至歷峰大廈樓下,程致研把車交給吳世杰,就去上班了。他渾身濕透,鞋子的水多的可以養(yǎng)魚,幸好時間尚早,辦公區(qū)大堂幾乎沒什么人,只有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看著他忍俊不禁,牽防暴犬的保安如臨大敵的要求他出示證件。直至走進電梯,他才松了一口氣,卻不曾想里面已經(jīng)站著一個人,竟是司南。 她看起來神清氣爽,身上是一件白T,和一條短的不象話的灰粉色運動熱褲,斜背著一只粉色Mulberry書包。 “早?!彼鲃哟蛘泻?。 “早?!彼卮?,轉(zhuǎn)過身對著電梯門,以免和她面對面。 從大堂到天庭辦公樓層的那幾十秒,長的像一個世紀。電梯門是鏡面金屬材質(zhì),清楚地映出轎廂里的兩個人,濕透了的黑色騎行服緊貼在他身上,頭發(fā)上的水滴下來,沿著脖子滑進領(lǐng)口,她臉上倒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這個禮拜上早班?”他隨便找話說。 “不是,”她回答,“神經(jīng)衰弱,睡不著?!?/br> 他點點頭,又沒話講了。兩人同時抬頭看電梯面板上的數(shù)字。 “你每天都騎車上班?”稍頃,她開口問。 他點點頭,心里補充,一般不在這樣的天氣。 “你知道哪里買自行車比較好?我也想買一輛,前一陣跑步把膝蓋傷了。” 他想說,騎車對膝蓋也挺傷的,脫口而出的卻是:“你什么時候想買,就來找我,我?guī)闳ァ!?/br> 電梯停在員工更衣室樓層,門打開,她對他笑了笑,說了聲:“好啊,謝謝。”就走了。 工作時間,他一向是非常注意儀表的,用吳世杰的話來說就是,從地上揀個鐵圈兒,隨時都能去禮堂結(jié)婚。平常雖然也是穿騎行服上下班,卻從未狼狽至此,這么不巧就給她撞上了。 7 也就是在那一天,名媛何蘇儀帶著她的婚禮策劃師來天庭酒店看場地。 何蘇儀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在本城國際頻道做一個名人訪談節(jié)目。她不喜歡人家把她當作是媒體人,自稱是舊上海豪門何裕容家族的后人,常常拿這一背景出來做做文章,仿佛當主持人只是一種消遣,名媛才是她終身奮斗的事業(yè)。數(shù)月之前,她與某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總裁公開了戀愛關(guān)系,繼而又宣布婚期,定下了W天庭的主宴會廳,以及三百人的西式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