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6節(jié)
“吱呀——” 樓梯門被從外面推開,張向陽受驚似的后退半步,陳洲的臉進入視線時,張向陽的腦海浮現(xiàn)出一句話——第三次了。 他與陳洲這樣隔著門,恰巧碰見。 張向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招呼,在對方明亮又銳利的目光下立刻又低了頭。 不一樣了。 陳洲現(xiàn)在知道了。 他會不會……很后悔曾向他釋放善意? “來了?!?/br> 張向陽耳畔一驚,沒控制住自己的手,包里的東西“刷拉”地抖了一下。 他人沒反應(yīng)過來,手上提著的包直接被人拿了過去。 陳洲提了他的包,“我送你。” 第12章 張向陽人僵著,語音有些顫微微道:“陳工……” 陳洲“嗯”了一聲,“走吧?!?/br> 張向陽能感覺到他身后正有數(shù)道目光正看著他們。 那些目光里會有怎樣的含義,張向陽不敢去想象,他看著陳洲,陳洲也正看著他,他眼中的陳洲神色和眼神都極其平常,而陳洲眼中的他雙眼瞪大,驚異得不知幾何。 “走。” 陳洲胳膊肘往外彎了彎,示意張向陽走人。 張向陽腳步停在原地,有心想制止陳洲,陳洲已經(jīng)拎著他的包先走了。 張向陽只能頂著身后異樣的目光匆匆跟上,心想自己真是矛盾,一面期待著有人能善意地對待他,一面又懼怕這種善意會為對方帶來惡果。 兩人轉(zhuǎn)進了電梯,電梯里沒人,張向陽才忙道:“陳工,包我自己能拿?!?/br> 陳洲掃他一眼,“知道,”手上卻沒有把包遞還給張向陽的意思,“車停在地上a區(qū),”他頓了頓,道:“老地方?!?/br> 張向陽微微低下頭,掌心的綠蘿枝葉柔軟、青翠欲滴。 陳洲出了幾天的差,在外地忙得腳不沾地,昨天回來做完了工作上的交接,才有空坐下來去看一眼郵箱,看看有什么不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的——緊急的事兒早打他電話了。 郵箱點開,果然有一堆不怎么緊急的事。 他不疼不癢地往下翻,目光忽然凝住了。 張向陽來他手下實習沒兩天,陳洲就發(fā)現(xiàn)了這是個同類。 同類之間彼此都有嗅覺,要察覺其實并不難,陳洲也沒有特意去向張向陽釋放什么信號。 彼此都是深柜,就沒必要點破對方的偽裝了。 陳洲以為張向陽跟他抱著的是一樣的心思,實習的時候?qū)埾蜿柖嘤姓疹?,沒想到張向陽實習一結(jié)束,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路了。 對方?jīng)]留下理由,陳洲卻是從蛛絲馬跡中推導(dǎo)出了張向陽這樣抱頭鼠竄的原因——他以為陳洲是直男,怕被陳洲看出來自己是同性戀。 陳洲琢磨過味,在辦公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膽子這么小。 還那么遲鈍。 之后陳洲便不自覺地開始留意這個同類中的異類,看他防備著生活,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很認真。 有時看他可憐,有時……又看他可愛。 看多了,就從眼睛進了心。 只有一些些好感。 并不算多,也并不洶涌。 車停在地面,車門一打開,張向陽就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從車內(nèi)飄散出來。 “陳工,”張向陽捧著綠蘿,站在車門口,張口還是拒絕,“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要辦。” 陳洲已經(jīng)坐進了駕駛位,起身向后探去,把張向陽的包放在了后座,“什么事?” 張向陽道:“一些私事?!?/br> 陳洲坐正了,系上安全帶,“又買東西?” 張向陽微微一愣。 “上車,”陳洲手扶在方向盤上,微一揚頭,“進公司的時候你在我手下實習,離職了,當然該我送你。” 張向陽還是上了車。 “住哪?” 張向陽系上安全帶,小聲道:“帶我到地鐵站就行?!?/br> “張向陽?!?/br> 陳洲的語氣很嚴肅,像教官在點學員的名,張向陽不自覺地挺直了背。 “那郵件是誰發(fā)的?” 手握著安全帶,張向陽的瞳孔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這幾天他一直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其實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他不敢去碰。 他想他是為他的自以為是買了單。 他的郵件是打擾,是試探,更是冒犯。 對方就還了一封郵件,郵件上寫的也是事實,沒冤枉他。 “……” 陳洲見他沉默不語,心中大概有了計較。 郵件肯定不是張向陽發(fā)的,他那樣膽小怕事的性情,除非他瘋了,否則他不可能發(fā)那種郵件。 發(fā)郵件的人肯定跟張向陽關(guān)系匪淺。 以張向陽這種把性向當炸彈捂的態(tài)度,能清楚他是個同性戀的人,不難猜測對方與張向陽會是什么關(guān)系。 這是鬧掰了,被報復(fù)了,陳洲大致下了判斷。 鬧分手鬧成這樣,也太過分了。 他聽說張向陽那天被嚇暈了,直接救護車送進了醫(yī)院。 別人是當作笑談講給陳洲聽的,陳洲聽了卻笑不出來,眉頭鎖得死緊,想這人一定是嚇破膽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工作?!?/br> “……再慢慢找吧?!?/br> 陳洲從口袋里遞了張名片過去,“拿著?!?/br> 張向陽瞄了一眼,上頭燙金的抬頭和名字進了視線,是另一公司經(jīng)理的名片,他又連忙低下了頭,“不用了陳工。” 陳洲猜到張向陽會拒絕,但還是想試一試。 他看得出張向陽特別怕欠人情。 搭他一次車,就急著給他盛一碗湯。 還偷偷摸摸地看他有沒有喝。 陳洲當時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在雨棚碰見的時候,陳洲看他面色糾結(jié),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解釋其實他是海鮮過敏,喝不了那碗湯。 他正醞釀著,張向陽卻把自己團成了一團,從他身邊溜過去了,小心翼翼的,連他的衣角都沒碰著。 真是避之唯恐不及。 陳洲把手里的煙掐斷了,心想:算了,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真臨到事了,陳洲人都已經(jīng)上了車,在車里掙扎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冒著暴雨回去撿人。 看著張向陽頂著大雨笨拙地擺弄他的傘,半天都不知道該按哪,陳洲差點又起了下車幫人撐傘的念頭。 他如果真下去了,張向陽能像躲鬼一樣躲他。 既然這么喜歡躲,怎么偏偏又暴露給誰看了呢?陳洲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這件事,同時又很清楚這不該他想。 “陳工,你是個特別好的上司。” 張向陽輕聲道,他開了頭,心里慢慢的就鼓起了勇氣,他不想讓陳洲的善意就這樣被忽視,他抬起臉,對上陳洲的眼睛時,眼神忍不住閃爍了一下,又強迫自己直視對方。 “實習的時候,我跟著你學到了很多東西,你也很照顧我,我心里都清楚,我特別感激你,換部門小組的事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有顧慮……真的對不起,陳工,你人真的很好,我從來沒遇見過比你更好的上司了?!?/br> 陳洲靜靜地看著張向陽,張向陽一口氣說完,緊張得手指都絞緊了,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淡淡的紅暈,以他的個性,能說出這樣一段話很不容易。 張向陽被陳洲沉默地看著,以為對方是覺得他這話不真誠,他很著急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陳工你特別好,真的,你人特別好?!?/br> 他這樣急切的剖白,陳洲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微微變了。 陳洲是雙眼皮,雙眼皮窄窄的,眼尾才漾開弧度,嚴肅的時候尤其嚴肅,稍一緩和,堅冰化開一樣,細碎的溫柔從他的眼角偷溜出來,帶著一點冷意的熱。 張向陽心中一慌,忙解釋道:“陳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雖然是……但我對您不是那個意思,您千萬別誤會?!?/br> 陳洲斂眸,心想連“您”都用上了。 他什么都沒說就被硬塞了幾張好人卡,莫名其妙的有種還沒表白就被狠狠甩了的感覺,心情還是與先前數(shù)次一樣。 好氣,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