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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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外地?”張齊輝震驚道。 “嗯。” “人已經(jīng)走了嗎?” “昨天走的?!?/br> “哎——”張齊輝用文件夾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臉上全是懊惱,“這小子……怎么一聲不吭的,招呼都不打一個,走之前也不見一面,送一程也好啊……” 陳洲沒搭腔,半個人轉(zhuǎn)向了電腦屏幕,打開了桌面的報表。 張齊輝獨自皺眉搖頭了一會兒才收斂了情緒,“陳工,那我先走了?!?/br> “嗯,”陳洲偏過臉對他點了點頭,“去忙吧?!?/br> 待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陳洲臉上四平八穩(wěn)的表情才慢慢變了,他放下鼠標(biāo),向后仰靠在辦公椅上。 辦公椅小幅度地左右搖擺著,無論擺到哪個角度,陳洲的視線始終脫離不開辦公室衣架旁靠著的那把漆黑雨傘。 唇角微微抿住,陳洲伸手拿了辦公桌上的手機(jī),點開短信框,上下移動著,飛快地就瀏覽完了兩人發(fā)過的信息,隨后慢慢地從頭至尾又看了一遍。 結(jié)束了。 如他所愿那樣平淡地結(jié)束了。 手掌下旋,將手機(jī)蓋在掌心,陳洲仰臉望向天花板,另一只手無意識地在辦公椅上敲打著。 去外地也好。 離得遠(yuǎn)了,心里殘存的那點好感慢慢也就消失了。 那點情緒又能有多洶涌?不過退潮時的一點浪花微撓。 兩人相處的時間也不算長,帶了三個月的實習(xí),之后在公司里也就是點頭之交。 說過最多的話是問候,眼神交匯即閃躲著避開,最近的距離是同撐一把傘,最交心的時刻是“謝謝陳工,你是個好人?!?/br> 連可供回憶紀(jì)念的瞬間也沒有。 目光掃向電腦屏幕上的報表,陳洲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那人認(rèn)真做匯報的模樣,溫順的眼睛,說話不緊不慢,笑容拘謹(jǐn),軀體微微有些僵硬。 這個人就是那樣,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像是正防備著這個世界,隨時都準(zhǔn)備逃跑。 不知道誰才能讓他感到安全。 心房像是被輕柔地啃噬了一口。 手掌旋過手機(jī),手指點進(jìn)了短信發(fā)送框,心中輕嘆了口氣,陳洲坐直了打了字。 “到了嗎?” * 張向陽在沙發(fā)上坐了一夜。 他想好了,他不走,作惡的人不是他,他不會也不能離開這座城市,他必須守在這里,盯住賀乘風(fēng),不讓他再有機(jī)會害人。 他想毀了他,他不會讓他得逞。 手機(jī)輕震了一下,張向陽下意識地以為是賀乘風(fēng),他神經(jīng)一顫,才驀然想起他已經(jīng)把那個號碼拉黑了。 拿出手機(jī)看到陳洲發(fā)來的短信時,張向陽幾近麻木的心才又有了一絲暖意。 誰說他對這座城市沒有任何眷戀? 他還有一個朋友。 想要回復(fù),張向陽卻又猶豫起來。 他不想對朋友撒謊,但如果他說他沒走,陳洲一定會提議讓他去他朋友公司“幫忙”。 張向陽一不想再欠陳洲的情,二是他擔(dān)心賀乘風(fēng)會不會對陳洲朋友的公司不利。 雖然他不相信賀乘風(fēng)能在本市一手遮天,但即使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張向陽也不想去冒這個險。 他得到的善意太少,每一點都很值得他珍惜。 思索良久,張向陽還是決定撒謊,撒一半的謊。 “先不去外地了,公司讓我留下來調(diào)研?!?/br> 關(guān)掉短信界面,張向陽去洗了把臉,出來給陸耀祖打了個電話。 正在搓麻將的陸耀祖看到前房客撥來的電話,皺了眉頭接了,“喂,小張,什么事啊?” “陸先生您好,我想問我的租金和押金,您什么時候能退給我?” “這我剛不是跟你說了嘛,你去問你那大學(xué)同學(xué)要去,我房子都賣了?!?/br> “是這樣的陸先生,我上網(wǎng)查過,買賣不破租賃,這房子即使您賣給別人了,我們之間的租房合同依然有效,所以,按合同規(guī)定,這筆錢還是應(yīng)該您給我?!?/br> “什么?什么買賣破不破的,我聽不懂,反正那姓賀的說了,這錢他給讓我別管,你找他要去,小張,我這忙著呢,我掛了?!?/br> “陸先生——” 電話被掛斷,張向陽又撥過去,那頭就傳來了關(guān)機(jī)的提示音。 張向陽眉頭緊皺,攥緊了手機(jī),他沒有多少時間傷心難過,得先想辦法在這座城市繼續(xù)生存下去,這筆錢他必須要回來,陸耀祖不肯給他,那他只有找房屋中介了。 微信里翻找當(dāng)初加的中介,發(fā)消息過去,卻顯示還不是對方的好友,他點了添加好友,屏幕上又顯示添加失敗。 張向陽愣住了。 他這是……被中介拉黑了? 張向陽抱著忐忑疑惑的心情打了中介的電話。 漫長的等待后,那邊倒是接了,接起來的語氣很不耐煩,“什么事?” “你好,我是張向陽……” “知道,什么事?” 對方的語氣相當(dāng)惡劣,讓張向陽一時忘了接下去要說的話,他這一愣神不吭聲,中介直接掛了他的電話。 張向陽看著電話屏幕,他心想這是怎么了?他什么時候得罪這個中介了嗎? “得罪”這個詞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張向陽瞬間就打了個激靈。 不會吧? 可為什么不會呢? 還有什么事是那個人做不出來的? “算了”的念頭一閃而過,張向陽立刻就將它掐滅了。 不行,他已經(jīng)決心不再逃避。 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他都決定撞上去,不碰個頭破血流不回頭。 張向陽鼓起勇氣又撥了一次電話,對方這次接的很快,“到底什么事啊,我很忙的!” 語氣比先前更惡劣,不知道是不是張向陽自己多心,他像是隱約從對方的語氣中品出了鄙夷厭惡。 張向陽怕他掛電話,抓緊時間簡短地說了一下他和陸耀祖的糾紛,希望中介能出面幫他斡旋一下,畢竟他是在他們這個中介公司簽的合同。 對面卻像是早有準(zhǔn)備,冷笑一聲之后,道:“你合同跟誰簽的?陸為民,不是陸耀祖?!?/br> 張向陽一愣,“可是老房東他老年癡呆去住療養(yǎng)院了?!?/br> “誰能證明他老年癡呆?你見過本人嗎?了解情況嗎?敢打保票嗎?” 對方一連串反問咄咄逼人,張向陽忍耐道:“那能不能麻煩你們聯(lián)系一下呢?” “行啊?!?/br> 對方出乎意料地很爽快就同意了,隨后才慢悠悠地來了一句,“你等著吧?!?/br> 這四個字大有讓張向陽等到海枯石爛的意味,張向陽想追問,電話又被掛了,他再打過去,就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很顯然,對方已將他拒之門外。 張向陽拿著手機(jī)靜坐著,心情其實還算平靜。 做好了迎接風(fēng)暴的準(zhǔn)備,不過這點風(fēng)雨算什么? 沒那么容易認(rèn)輸。 屋外傳來動靜的時候,張向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到門打開有人推門進(jìn)來時,他才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你們是誰?” 門外兩個人面面相覷,“我們來換鎖的啊。” 十分鐘后,警察上了門。 兩邊的話一聽,證件查完之后處理意見就兩條。 房主要換鎖,合理合法,他們沒道理阻攔。 張向陽要退租,也合理合法,不過這是經(jīng)濟(jì)糾紛,他們派出所不管,建議張向陽去法院起訴。 “這里拆遷的好多文化水平都不高的,不一定真的要上法庭,你請個律師嚇嚇?biāo)眠帧!?/br> “買房子的人是無辜的呀,他又不知道你們這還有這些搞七捻三的事情,買了房子換鎖么很正常的咯?!?/br> “你去趟居委會吧,居委會那幫老阿姨很熱心的,以后不讓老陸去棋牌室玩,老陸就怕了。” 警察們給了張向陽很多意見,兩個鎖匠拿錢辦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匾呀?jīng)開始換鎖,邊換邊附和,“對的對的,都是房東不好,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準(zhǔn)人?!?/br> 張向陽沉默不言。 冤有頭債有主。 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只是有幾個苦主是真討得到公道的? 張向陽察覺自己內(nèi)心的消極后,立刻警惕地打起精神,對出警的警察道:“謝謝警察同志,我再跟房東溝通溝通?!?/br> 送走警察后,兩個鎖匠已經(jīng)很利落地把活干完,他們收到的指令是把鑰匙帶走,臨走之前,很善意地提醒張向陽,“小伙子,你先換個地方住,慢慢跟房東打官司,我們走了,你出去可就進(jìn)不來了?!?/br> 張向陽看向沙發(fā)旁堆積的行李。 “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你外地的,不好跟本地人斗的。” 鎖匠幫了忙,一起幫張向陽把行李帶到了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