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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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表弟當然是超級有禮貌,日?!爸x謝請不客氣”,幼兒園小朋友都沒他愛說禮貌用語,但就是讓蔣彌章覺得特別生分,不管你怎么逗他氣他,他始終四平八穩(wěn)的。 像個假人。 “真是,”蔣彌章自言自語地感慨了一句,對著手機笑了笑,“總算還有點人性?!?/br> 陳洲在高速一路飛馳,下了高速進入內(nèi)環(huán)后就開始堵車,車輛頭尾相銜,變成了一條鋼鐵巨蟒,移動速度變得極其緩慢。 陳洲坐在車里,一分一秒地捱著時間,隨著車流的慢慢前行,他的忍耐力也在慢慢逼近死線。 非常非常糟糕的感覺。 車窗搖下,外頭的空氣也并不好,悶熱又潮濕的空氣進入車內(nèi),只會讓人更煩躁。 陳洲深吸了口氣,理智告訴他慢慢來,頂多半小時就能捱到公司了,不急,反正到了公司也還是要先處理工作,想見張向陽,那也是安排在下午了……去他媽的安排! 陳洲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蔣彌章說的張向陽邊走邊哭的樣子。 如果張向陽只是脆弱,或許陳洲都不會這樣難受。 可張向陽一點也不脆弱,他會哭,然后擦干眼淚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照樣露出笑容。 只要一想到張向陽可能又正獨自在某個角落舔舐傷口,陳洲就覺得難以忍受。 也許需要幫助的從來都不是張向陽,而是他自己。 他現(xiàn)在覺得很不舒服。 “錢總。” “陳洲啊,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他們說你一大早就回來了?!?/br> 錢思明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擁有陳洲這樣一名得力干將是每個老板都值得開心的事。 “嗯,已經(jīng)到內(nèi)環(huán)了,我現(xiàn)在有點私事想先去處理一下,可能要到中午才回公司?!?/br> “沒問題!你本來就提前完成任務(wù)了嘛,不急!” “謝謝錢總。” “嗯……這個……怎么掛了?”錢思明看了一眼手機,嘟囔道,“這么急,老婆生孩子啊。” 駛出擁堵的車流的那一瞬間,陳洲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又變得更焦躁,那種迫切地想要見到一個人的心情幾乎壓倒了一切。 不該同意他搬出去的! 陳洲皺緊了眉。 車輛在街邊停好,陳洲邊下車邊打了電話過去,甩上車門后,張向陽接了他的電話。 “陳工?” “嗯,”陳洲邊走邊道,“我回來了?!?/br> “這么快?” 張向陽頓了頓,語氣很輕松道:“事情辦得很順利,對嗎?” “嗯,你現(xiàn)在在上班嗎?” “……對啊?!?/br> “方便出來一下嗎?” “我……我現(xiàn)在有點忙……陳工你有什么事嗎?” “出差那邊送了點當?shù)氐奶禺a(chǎn)……” 陳洲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到張向陽了。 單薄的身影坐在賣場前的石凳上,微彎著腰,白襯衣勾勒出背脊纖細的骨骼,一群小孩正在他前面坐商場露天簡陋的旋轉(zhuǎn)木馬,笑聲從手機聽筒里傳來,很清脆。 “……什么?”張向陽轉(zhuǎn)過身,他捂了下耳朵,“陳工,我剛才沒聽清?!?/br> “張向陽?!?/br> 張向陽站起身,離那群吵鬧的孩子遠了一點。 “嗯,陳工,我現(xiàn)在能聽見了。” “你現(xiàn)在在哪?” “我在賣場上班啊。” “上班?” “嗯,今天賣吸塵器,我的搭檔說她想出外勤,我就留在商場,吹吹空調(diào)挺好的,就是沒什么人,昨天我也就一共賣出去兩臺,沒有一開始賣鍋成績那么好,可能是我比較適合賣鍋吧……” “是嗎?” 努力讓自己振奮起來的張向陽正要繼續(xù)往下說,他忽然看到了地上的影子。 有個比他高大了多的影子正覆蓋著他的影子。 張向陽回頭。 陳洲拿著手機,正用一種很復(fù)雜的眼神看著他。 張向陽呆了呆,“陳工……” 陳洲放下了手機。 張向陽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陳工你怎么突然來了?” 如果蔣彌章沒有給他打那個電話,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會說:路過,正巧把送的特產(chǎn)給你一份。 合情合理,距離合適。 “因為我擔心你。”陳洲說。 第42章 張向陽怔怔地看著陳洲。 猛烈的陽光,孩子的笑聲,悶熱的空氣,連同向他投來的深邃目光,這些事物串聯(lián)在一起,成了這個夏天無解的夢。 “手怎么了?” 一陣刺痛感傳來,夢倏然消散。 張向陽低下頭。 膝蓋上的手背,骨節(jié)凸起,血跡斑斑,他忙蜷了蜷手,掩飾性地往后縮了縮,“不小心碰到了?!?/br> “不小心?怎么不小心?” 陳洲的語氣有點嚴厲,讓張向陽仿佛又回到了在陳洲手下實習(xí)的日子。 可即使是在那時候,陳洲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樣類似質(zhì)問的語氣跟他說話。 張向陽呆了呆,腦海里滑過一個念頭:陳工好像生氣了。 “走,”陳洲克制住了去拉他手的沖動,道,“上車?!?/br> 張向陽沒動,他本能地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反常。 陳洲的忽然出現(xiàn)是,他說的那些話是,現(xiàn)在的情緒也是。 都不太對勁。 “陳工,我沒事,我就是搬貨的時候不小心……” 張向陽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尾音也消失不見。 陳洲的眼神特別的銳利且不留情面,仿佛在說“接著往下編,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么編”。 其實張向陽心里也知道,他的有些謊言是瞞不住陳洲的。 可人與人之間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地坦誠相待。 更多時候大家都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張向陽,”陳洲語氣微冷,“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這指控很嚴重,也讓張向陽一下有了方向。 陳洲的確在生氣,他氣他瞞著他,沒將他當朋友,擔心的是他手上奇怪的傷…… “先上車再說。” 這次張向陽聽了陳洲的,他上了車,人還沒坐穩(wěn),就先老實招了,“手是我自己打的。” “打誰?” “砸墻?!?/br> 陳洲系了安全帶,卡扣很大的一聲,仿佛也正帶著某種怒氣。 “張向陽……” 陳洲的質(zhì)詢被敲窗聲打斷,他按下車窗,車窗外是個交警,往車內(nèi)看了一眼后樂了,“怎么又是你?”看了一眼駕駛位的人,又樂了,“這次換人了啊?!?/br> “老規(guī)矩,不能停車啊,罰單?!?/br> “駕駛證行駛證?!?/br> 交警輕車熟路地開罰單,張向陽卻是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生怕陳洲看出什么。 陳洲沒對交警的話作出什么反應(yīng),接了罰單遞給張向陽,張向陽接了過去,誠惶誠恐道:“多少錢?” “放箱子里,里面有紙巾,擦擦手?!?/br> 張向陽徹底陷入了心虛,陳洲怎么說,他就怎么做,雖然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心虛。 大概是因為陳洲的誤會,誤會他跟賀乘風藕斷絲連,但他又不好解釋,其中藏了太多事,不適合對陳洲說。 紙巾從傷口上壓過去,火辣辣的。 車進了銀澤灣,張向陽看著熟悉的風景,熟悉的保安,熟悉的道路,心里有那么一絲絲的感傷。 他在這個地方只生活了半個多月,卻已經(jīng)被這里的好所深深折服。